看戏去
想起春天便想起桃花挑开的月色,一壶热茶退隐到呼应的气息之后,一群女子挽腰搭背吆喝着看戏去。
戏在民间,让历史有一种动感。大幕二幕层层开来,开,好端端的历史开合在人间戏剧里。乡间的风花雪月都是在舞台上和舞台下的,舞台上的行事带风,一言一行一招一式,程式化,“上场舞刀弄枪,张口咬文嚼字”“台上笑台下笑台上台下笑惹笑,看古人看今人看古看今人看人”。
过去的人说,台上是疯子,台下是傻子。疯子和傻子的世界是虚拟的,两种人的世界会让历史变成精神性的瘫痪,会回到舒服的、基本妥协的生活中去。戏剧在夜晚逗历史开心,都知道是假的,可生活就是偏偏喜欢假,不管理由是什么,假让人联想到掩饰技巧的日臻成熟。戏剧是人用来对抗真实的工具之一,并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人的感官和精神之间存在某个桥梁,有时达到神化的程度,并暗含了江山的分离和愈合。
《三堂会审》剧中苏三受审那场戏中,潘必正问:“鸨儿买你七岁,你在院里住了几载?”苏三答:“老爷,院中住了九春。”刘金龙问:“七九一十六岁,可以开得怀了,头一个开怀的是哪一个?”苏三答:“是那王……啊郎……”苏三那兰花指一翘,那些花荫月影下,照他孤零,照奴孤零,轻弹浅唱,奴给你的温柔就全部殷出来了。
那是“情”之一字贯穿古今的热闹啊。兰花指,挑拨岁月的一种味道。兰花指,纤长而优雅,举手投足间便有了一种情绪、欲望的指向。我极喜欢那一翘。在古代,翘兰花指是男人的专利,是他们显示男子气概的标志,如今,男子极其单调且流于僵直的手势,怎么看都缺失了一种内敛的气质。
戏是用来教化人,看戏的人很会看出戏剧人物的深刻。生活中的吕不韦是大流氓,流氓的行径都出自一个套路,偷而奸。说他是大流氓,是因为他钓得一个难得的女子,这个女子生了一个皇帝,不是一般的皇帝,是始皇帝。好像没有后来者,有偷而奸者,没见生出过皇帝。帝王家的史料并不能直接产生艺术感染力,它必须经过戏剧化转换之后,才能作用于观众的情感,吸引观众的感性关注。真或假?“以史说为内核,以戏说为外衣”,说是“戏”,可人人都相信始皇帝的爹就应该是吕不韦。我一直觉得吕不韦之后再没见过超越他的商人。吕不韦画像中,大多把他画得很丑,奸诈干瘪的瘦老头儿,太卡通,有点无厘头。人不及的人,都会产生厌倦、妒忌,站在矛盾中,以虐待来享受那些优秀者。其实,古时选拔干部大都要相面的,做生意也一样。戏剧中的吕不韦和始皇帝相比有极大的反差,很戏剧,反而有点伤了历史的筋骨。
人总是喜欢选择性地遗忘,这几乎成了一个定律,于是,秦始皇成为秦国称霸天下的一个绝好范例:凡是有本事的人都没有一个正经出处。
除了演绎历史,戏剧脸谱也好看,来源于生活,也是生活的涵括。生活中晒得漆黑、吓得煞白、臊得通红、病得焦黄的人脸,在戏剧中勾勒、放大、夸张,成了戏剧的脸谱。关羽的丹凤眼、卧蚕眉,张飞的豹头环眼,赵匡胤的面如重枣,媒婆嘴角那一颗超级大痦子等,夸张着我们的趣味。不管怎么说,历史是一张张面具,戴着面具审美才会很近。
上海有一位艺术家,因人权问题,常没事琢磨把秦桧弄得站起来,不管缘由对否,这不是拿棍子在广大人民的精神心理积淀层搅乱时局吗?戏剧是啥东西?就是老不正经。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