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一)
时令转入五月,家家开始耕田插秧。
溪水还是满涨着,桃花瓣儿不浮荡了,但桃树却结了几个细细的青果子。远处,有几声清脆的棒槌声在响荡,夹杂着几句低低的人声。双双专注翻着手底的石头,一不留神,踩到一块滑石,咚一声,摔倒在河里。
于是,她听到妈骂她了:“双双,你个疯丫头,又疯什么?”
双双赶紧从水里爬起来,拧拧湿掉的裙子,站在那里吐舌头。
“还不回家换衣服,还疯什么?”
双双于是往家跑,跑之前顺手把一旁的玻璃罐子给带上了。
双双跑得飞快,她的脚穿梭在田埂上,如风一样迅疾。玻璃罐中的水左斜右倾,洒出不少,但里面的两只黄壳小螃蟹兀自悠闲地吐着泡泡。
“你呀你,真是害苦我。”双双听着水声远了,就停下来,盯着手里的罐子看。那两只小螃蟹,躺在罐子里,吐着泡泡,真叫她气不打一处来。双双用力摇晃了几下,等看到那两只螃蟹横着身子四处乱爬了,这才满意了。她蹲下来,从田里掬了几捧水到罐子里,抬头就看见了两个端着盆的妇人往这边来。
四处都是田野,新栽下去的禾苗还没到双双大腿,躲是躲不了了,于是,双双便站起来,朝那俩人喊,“大娘,早!”她原本只叫其中一人。
那两人原本是凑在一起说笑的,被她这么一喊,都往这边看来。双双站在那里,浸了水的红裙子鲜红地贴在身上,头发不梳也不绾,乱糟糟湿漉漉地垂着,倒像一只淋了雨的红公鸡。这一看,两人都笑了。
双双拧了拧头发,一把水洒在地上,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个人走过来说,“怎么啦,掉河里啦?”又摸摸她,说,“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别着凉。”另一个人就说,“这么急着想到江里洗澡啦,还没到六月天呢。”一个人说,“造孽哟,别管她,赶紧回去换衣服。”那个人就说,“瞧把你可怜的,又不是你闺女,难不成你想招她做媳妇?”
双双瞪了她一眼。
双双认得那个人,是嫁过来的新媳妇,邻村赵家的老三。她原本有名字,可大家都叫她老三,叫来叫去就习惯了。这里人人都说她做事麻溜,勤快,心肠好,但双双觉得她也就那张嘴麻溜。双双哼了一声,不欲理她。大娘就又说,“她都这样了,干嘛再笑她呢。”然后又给她拧了拧裙子上的水,让她赶紧回家。双双经过赵老三身边时,悄悄对她做了个鬼脸。而赵老三也像是看到了似的,给她回了个鬼脸。这倒让双双一愣。
双双回来换衣服的时候,越想那个鬼脸越觉不对,这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赵老三时的场景。
那是在六月,杨梅刚熟的季节,双双和几个小伙伴去人家家里摘杨梅。他们沿着那棵树爬了好高好高,想着用浓密的绿叶遮住自己,可到底是被赵老三发现了。
她站在树下问,“你们是谁?”
他们就立马都安静了。
耳边传来知了咝咝咝的声音,也有风拂过叶子带起的唰唰声,双双将身子贴在树干上,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看着底下那个黄绿色的影子,想着她从下往上看是看不清什么的,只要他们不出声,不下去,她就不知道是谁。她抬头望了望她的几个伙伴,每个人脸都绷着,只剩下一双双清亮亮的眼珠子在转。
那人等了许久见没人应,就说,“你们再不下来我就喊人了。”双双的心一紧,与几个小伙伴交换了下眼神,其中一个就说,“你别喊,我们下来。”于是磨磨蹭蹭地准备下树。可等到快到底下的时候,其中一个——大庆哥,突地从树下扑去,扑到了底下那人身上。那人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被他用塑料袋将头套住了,她挣扎着在地上喊“你们这群小鬼,活短命!”可双双他们却飞快地跑开了,他们一路跑一路听着那人的咒骂,她扯着清脆的嗓子在那里骂,“你们这群短命砍脑壳的,要死,要死。”双双跑了一会儿,见她没追来,只听得她在那里骂下次要在这树上撒点农药药死他们,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人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一手扯着塑料袋,一手扶着树在那里骂。那场景,双双每想起一次就笑一次。回来之后,她还把这件事当成笑话在她们小团队里传开了。P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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