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我
大约10来岁时,一个深秋的傍晚,我和一群小伙伴在街头玩耍后独自往家走。走着走着,我突发奇想:为何我恰好就是生在我们家而不是生在别人家?如果生在别人家,比如说和某个小伙伴换一下,我会是个什么样子,以后会如何?边走边想,越走越慢。我把小伙伴们的家挨个想了一遍,最后的结论是,幸亏没有生到别人家去,不然会吃苦更多,还数生在我们家好。
童年的事情大多忘记了,但那一个秋日想过的问题,几十年来却清晰如初。那一刻仿佛是灵光乍现,小小童心穿越时空,直抵命运深处。此后,再没有那样的灵光闪现。今天下午看书累了,站起来静静地看着窗外一棵树。突然想,如果当年考不上大学,留在农村,我现在是怎样一种情形?有一种可能,以我父亲一辈子教书,靠着一些学生的帮忙,我能当上一个民办教师。苦熬苦受若干年,到30多岁时转正。但读书少,文化水平自然不高,教书也只能是一个冬烘先生。住在村里,拿着那半虚半实的教材,照猫画虎哄一群孩子。到现在这个年龄,早已内退了。桥头村的小街上走过来一个面目苍老的教师,那就是我。
更大的可能,是我留在村里做了农民。80年代大包干,家里有了地,我会和父母亲一道,早出晚归,好好耕种几年,然后娶一个健壮的村姑,早早生儿育女。开始几年,家里日子还算殷实,以后种地不行了,我的生活渐渐走人艰难。以我的本事,做买卖搞企业肯定不行。当村干部也不行,倒是很容易和村干部或者乡干部对立起来。我最有可能,是以自己的能吃苦。做一个好受苦人,长期打短工,搬砖就搬砖,挖土就挖土。父母亲和我住在那座祖传的百年老院中,傍晚劳动归来,母亲会心疼地看着我,快坐下歇一歇,同时递过来一碗水。父亲会把他的养老金匀出一部分,补贴我的生活。某工地上,一个少言寡语愁眉不展的人,那就是我。
还有一种可能,我会开一个修理小摊子,给汽车充气补胎。韩府公路边,一间东倒西歪的简易工棚内,忙乱着一个满身油污、头发乱糟糟、几天不洗脸的修理工,那就是我。也有可能,我会像我的远房弟弟双双那样,开一辆三轮车,给人家干活。拉砖就拉砖,运煤就运煤。但我没有双双的狡黠功夫,免不了接受各种罚款,心情还不如双双快乐。最糟糕的一种可能。以我叛逆的性格,以我对人生和世界的理解,我极有可能受不了某些不合理的对待,会起来反抗,从而陷入土地征用、采矿塌陷、修路拆迁等问题里面,和各级干部对立起来。吵架,上访,一方面是自己艰难至极,另一方面破坏着社会的稳定局面。偶尔我也想,如果1977年高考,我的物理不该错的不要错,多拿几分,我就会被录取到北京一所大学,而不是大寨农学院,进而从事科研,和现在走完全不同的两股道。但是,考上好大学以后会如何,这个想得很少,更多时候是想考不上将会如何,进而便有一种感恩情绪漫过心头。
人在旅途,不时会遇到一个又一个岔路口,我们或主动或被动,踏入了其中的一条,而且只能是一条。走在这条路上,我们由不得要想,倘若走上另外一条路,风景如何?命运有很多种可能,我们只能经历感受其中的一种。更多的,我们无法去经历和感受。只能做一些想象,这大概也是人生的神秘和魅力所在。有一个词叫“命运”,很多励志言论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其实不然。自己只能掌握命运的一小部分,大部分掌握不了。有一些生而注定。有一些被别人左右,还一有些则不知道被谁掌握着,或者那就是上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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