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园
周作人先生有一本集子叫《自己的园地》,但他种的是文艺。我也有一个小小的园子,那里种着我的几十盆花儿。
其实也谈不上是园子,只是走廊角落一小块空地,大约三个平方米的样子。如果零星算上客厅两条架子、屏风的一个格子、书架上书前面的小空地、小卧室窗户下的一条窄楞子、内阳台两个小小的角以及鞋柜上的小平面,那至少得算五个平方米。
园子里有旧爱和新欢。
占着最大两个瓷花盆的是桂花和夜来香,它们芳龄二八,此处的二八是指二加八。它们是花中元老级的存在,除了身形最为巨大,还因为是随同原来的家一起搬来的,有点见证历史的意味。
桂花每年开一次,但一次开半年。在我国北方,八月桂花遍地开。在深圳,它可以一直开到来年人夏,我又似乎在各个季节都看过盛开的桂花。园子里的这株,你想起来了浇一次,想不起来了不浇它也绝不给脸色看。叶子慢慢长,花朵慢慢开,花枝慢慢变粗,像个闷头干活的男人。夜来香可就不一样,每天都得浇,超不过两天,否则就低着个头闹情绪,像个爱生气的小女人。不过,这女人是个直肠子,刚淋点水,马上就精神抖擞,忘了所有不快。
夜来香毛发颇浓,过段时间不修剪就长得张牙舞爪。有一天,我正修剪夜来香,背后响起一个大汉的声音。大约是扭头发现的,他粗壮圆润又有点轻微谢顶,还穿了运动背心短裤大秀肌肉。随后聊天知道,这豪放不羁的大汉籍贯山东。
邻居,你花养得不错啊。山东大汉说。他是住在相隔两户之外的男邻居。
我马上谦虚地说,哪有哪有啊!都是胡乱养的。
我向它们一瞥,确实是胡乱养的。没有花架子,花是胡乱摆的,并没有错综的层次;也没有几盆是开花的,大部分花期过了的,就像草似的继续摆着,有的还真长了草。
聊的都是花事,百香果爬藤快,落地生根能生养之类。末了,变成相邀三个家庭小聚,尝尝他的手艺。
在深圳的人,来自五湖四海,内有古道热肠,但外显都高冷。这邻居搬过来半年有余了,看他一家人搬进零零碎碎,在电梯里遇见,也不知道怎么开头打个招呼。但见他们侍弄起花来,从无到有,从少到多,地上摆完了,又搭起花架子,缠缠绕绕仿佛一个小花园。
有了这些花,就知道怎么开头,怎么把话头续下去了。
山东大汉说,房子不一定能久住,但住一天就要高兴一天。侍弄这些花,看着高兴。为了配合观花,他还弄了两张靠背藤椅,我坐上去试了试,很舒服,有点闲情雅致的感觉。
又过了几天,花前多了一个笼子,养着一只塞塞率率吃个不停的小仓鼠;还多了一个大水桶,里面养着一只男人手掌大小的乌龟。这乌龟吃荤也吃素,丢一片白菜叶进去,狼吞虎咽的。生活算是活色生香了。
不管怎么样,先生和他小聚喝酒后不久的一天,突然拿着一卷钢尺到我的园子里左丈右量,说是要给花们做个不锈钢架子。没几天,我的花们也上架了。
凤姐在我家做钟点工,是个虎背熊腰的梅州女人,这点不似大多广东女人之小巧。广东女人各个是做饭高手,她们总能发现很多与众不同的食材,令我肃然起敬。凤姐也不例外。比如,我最讨厌吃的白萝卜,她用白醋白糖泡了,竟很美味。我难以下咽的仔姜,她能做成又酸又甜的仔姜片。
她很快发现了那刚冒出头的一盆艾草,估计觊觎已久了。
那天我刚下班,她就说,张老师,你那盆艾草真嫩啊,做艾叶炒鸡蛋会很好吃。现在市场上新鲜的艾叶很贵呢!
我说,我们老家山坡上到处都是,没见谁炒来吃的。谁知,第二天晚上的餐桌上就有了艾叶炒鸡蛋。菜是好吃,但心疼。好在,过段时间,艾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繁荣昌盛起来了。
深圳这个地方台风暴雨很多,可能你刚晒上一架子衣服、一床被子,倾盆暴雨就来了。那个周末,暴风雨来得又快又猛,我们分工合作,先生上楼顶收被子,我到内阳台收衣服,避闪不及,身上都给淋湿了。
关上门,突然想起来,我的多肉!
我冲进雨里捧回千挑万选买回的白牡丹、兔耳朵,花已经饮饱了。赶紧把多余的水倒掉,期待它们能够起死回生,但遗憾的是,过了没几天,还是香消玉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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