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近世科学昌明,甚么希奇古怪不可究诘的玩意儿,科学家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闹个清楚明白方才罢休。但是对于宇宙的本体,人类的由来,至今尚没有闹得清楚。这些问题本来也就太大,我们只好听科学家由着性儿打他们的沙锅去,姑且不管。单说地球既成,历了百千万世,生了草木之后,不知道是哪一位上帝,高起兴来要开一个大玩笑,他想法儿造出人类来了。自从人类一生,于是乎光怪陆离,奇事百出。真是强宗胜祖,一代比一代利害。一直到如今,这两条腿的东西,越发颠狂得不得了。你说你坏,还有比你更坏的。你说你精明,还有比你更精明的。各显神通,各施法宝,大家斗法,不肯甘休。世上由此生出许多悲欢离合的事情,神出鬼没的手腕。好人往往遭了毒手,恶人往往飞黄腾达。爱惜名誉的反而身败名裂,巧于趋避的反会死于机阱。
唉,这都是何苦来呀!在下平居无事也会想到这个原因,以为这全是自然之势,各有因果。大家作好作歹,都各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我们一提起含沙射影的小人,怙势贪财的豪右,便怒从心起,却不知人性本善,谁真愿意甘心要做混蛋,不过事到其间不能由人罢了。比方说,我们贵中华民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官国。单就县知事而言,看官们想来也知道他们法定的俸给是怎样的微薄可怜。他们自从借债,当农,送黑礼,巴结人起,至筹划川资到任止,不知吃了多少眼泪,赔了多少银钱。在理在势,岂能不捞回本钱吗?再加辛苦多年总不能不余下几文净利。试问若果奉公守法如何得了?所以除却为非作歹以外,更无第二条生路可行。这便是不得已的好例。有人驳在下道:“你这话不见得全对。这一班比较穷苦的人为非作歹固然是不得已,那名流大老军阀们,家里有的是良田华厦,美妾娇童,水样的银钱,云样的奴仆,尚有何不足,还要拼命的做那卖国殃民的勾当呢?”在下说:“你只知道他们有钱,却不知道他们更吃苦。比方说一个政党的党魁,若按他个人说呢,固然他是遭逢时会搂了个千儿几百万可以无忧了。但若按他们全党说可就大不然了。
党魁不出山,党员就没有饭吃。你想人家辛辛苦苦替他打大旗抬大轿子,所为何事?他能够连几个酒钱都不开发吗?只要一上了台,又要敷衍这个帅那个帅,替他们筹军饷,又要敷衍本党的同志,替他们筹党费,谋出路。
这个责任非凡的重大,除非他具有点金的指头儿,他是负不起的。所以得麻糊的地方只好麻糊一点。横直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的光阴,目前到底要紧。卖国的也不止我一个。若是手脚弄得干净,还可以公私两便,名誉日彰。你想他一作此念,如何再能去做那砥砺名行的呆鸟?这便是大人物的不得已。”所以芸芸大众正像那无边际的海洋,波涛起伏,鱼龙隐现,俱受着自然界的种种力量牵扯干涉而起。果外有果,因前有因,决非偶然之事。我们见了坏人,知道他干了许多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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