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这是什么命,做的什么事呀,一万五千元,那往后该吃什么?喝什么呀?!”
女侏人们直跺脚,在庭院里鸭子般地走动,为打井侏人叫屈,但这么鸣不平着,后来就不言语了,平静下来,呆呆地举头看起天空。天空很蓝,瓦片大的云,暖暖和和的太阳在正空照耀,热光扑面而来。
“这也好。”一女侏人说,“不义之财怎么能发得呢?凭良心安妥…一咱这村子好仁义的。”
“这也好。”女侏人们都这么说。
她们望着侏人短短的胳膊,短短的腿,觉得这侏人可爱,做得对,若不这样,他一下子有了一万五千元的钱,这村子里还会这么和和气气吗?钱是人造出来的,钱多了反过来要害了人。口大气粗,在家里就打老婆,骂孩子,甚至闹到重新倒腾老婆,去赌博。现在不能抽烟土了,就酗酒,勾引别家的媳妇女子……女侏人们几乎觉得这被勾引的媳妇女子就是她,是我,是你,是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了。
……半夜里,沉静静的,听得见村外的猫头鹰在叫,一声声如鬼。门就轻轻在敲。隔着窗棂一看,果然伏在门板上的是他,穿一件挺括的蓝制服棉袄,一条裤子,前边是开口的。她们不知道怎么会开了门让他进来,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钱来放在枕席上,他就说许多让人脸红的话,脱鞋上炕,在说说笑笑的不知不觉状态下干完那一件事。
“你怕你男人吗?”他说。
她们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不怕的。”他说,“我是有钱的,我会再给他钱的!”
……
这是女侏人们在自己的男人没有回来之前的想法。吃午饭的时候,男人们回来,懊丧两条腿追不上三匹骡马的十二条腿,赶车的老头逃之天天了。他们很气愤这打井侏人的窝囊,拾到了钱竟又让别人拿走了!一生中能碰着几次钱拾呢?他们就觉得自己的女人不该来安慰这呆子,拉着回家去。
女侏人在外边是听男侏人的话的,一进了各自的家门,男侏人就做了女侏人的奴隶、儿子、孙子。
“你追那老头干啥?”女侏人质问,“要人家给钱?给多少钱?钱要回来,打井的要分,你们追要的人要分,能分得公平吗?要闹事红脖子涨脸,亲不是亲,邻不是邻吗?!”
男侏人皆是粗糙之人,面粗糙,心也粗糙,听了女侏人的言语,就默然称是,觉得到底是女人比男人想得周到而长久,心火顿消,有幸没追上那赶车的老头。
几乎是同时,所有的男侏人都到打井的侏人家去,发现了良心,自感到羞耻,为了那么一点钱险些坏了这个村子的人的仁义。他们看着从井里土蜘蛛一样脚手并用爬出的侏人,发觉他已不是侏人,有长长的胳膊,有长长的腿,很高大,很美丽,应该选作族长,或村长。
“你做得对,应该把钱交给那老头!”他们真诚地向打井侏人祝贺了。在暖洋洋的冬天的太阳普照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憨憨地都笑起来。他们终于避免了一场分裂,杜绝了打井的侏人或者所有侏人中的某一个罪恶的产生。他们为他们的人生和生活在他们这个村子的长久和谐而庆幸。当然,去追赶赶车老头的那些侏人毕竟心底残留着阴影,为阴影的笼罩而要进一步补偿打井的侏人和忏悔自己的过错。
“我们帮你打这口井吧!”一个这么说了,全体都赞同。
男侏人们就轮流着下井坑中去挖掘。井底的工作很艰难,头抬不起,腰伸不直,他们就尽量收缩着身子。原本是很矮小的人,已经缩小到如一个球状。就这么一钁一钁往地心中深入,将汗滴进黑暗的一个世界中去。女侏人们也主动前来,帮着拧井绳。这口井要打到四十丈才能见水,井绳就得拧出四十五丈或者五十丈。她们从各家拿来麻、羊毛,合伙搓成单股,再将单股拧成酒盅般粗。井绳完全拧成后,女侏人们和男侏人们全跳跃开来,欢摇着双手,像一群得意的鸭子。有人就各扯了绳的一头,将所有的侏人都围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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