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所讲述的是一个来自关中平原的故事,一部《百年孤独》式的家族史。作者将近百年来不同时期的农耕历史风貌,通过渭河平原上高村半个世纪以来的沧桑巨变和高村人的生命走向娓娓道来。全书既厚重朴实,又瑰丽峭拔,具有浓厚的中国式的人情味,以此献给大变革时代中每个中国人已经消失和正在消失的故乡。
前 言
我们这一代人的苦难与传奇
我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人,不善钻营的人,我能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点儿立足之地,并且赢得些微的尊重,原因在于我写书。我几十年来像处在一种梦魇一样,不停地写,拼命地写。我胸中的激情像喷泉一样汹涌着。在北京《大平原》研讨会上,一位批评家说:“中国作家中高建群是个例、特例,许多作家成名作即是代表作,高建群不一样,他每闷上几年就有一部新作,带给文坛一场大惊喜。”
这本书的出版,已经六到七年了,它一直以稳定的发行量, 陈列于书店和书摊,成为畅销书和长销书。《西安晚报》在连载期间,我楼上的一位女邻居每看一期就大哭一场,孩子问她为什么哭,她说这写的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苦难,我们这一代人的传奇呀! 这本书获得政府最高奖,当张引墨编辑受我委托站在中宣部五个一工程领奖晚会的奖台上,高举奖杯的那一刻,我正叼着一支烟,坐在家里的沙发上。
关于这本书的写作有几件事需要啰唆一下。一件是《大平原》就要写作完成时,发生了“5·12”汶川大地震。我怕再有余震,将我和书稿都震没了,于是将书稿装进一个大信封里,写上十月文艺出版社的地址。这样将来人们从废墟里找到我,找到我怀里抱着的书稿,他们会尊重我的愿望,将书稿寄到出版社去。
另一件事则是,《大平原》写完以后我中风住了二十二天的医院。中午我正在吃饭,突然饭从嘴里吧嗒吧嗒往下掉,夫人一看吓坏了,说你的眼睛、鼻子、嘴巴怎么都成歪的了。这样赶快去医院。医生给我的脸上扎满了钢针。有一张当时用手机自拍的照片。如果不是怕吓着了读者,真想把照片放在这版书上去。
后来主要是用黄鳝的血涂在脸上,才去掉这身上的湿邪之气的。这样脸又恢复了过来,我又回到了人间。所以乎,当时我说我被文学这个莫名其妙的东西绑架了四十年,《大平原》之后我再不写大部头的东西了。然而,大家知道,我后来又写出了《统万城》, 而最近又完成了《我的菩提树》。当搜狐网的记者问我时, 我这样回答:演员在谢幕之后,如果观众的掌声足够热烈,会把他重新召唤回舞台。
今天,当以一位普通读者、一位局外人的视角再读《大平原》时,我发现这本书其实是在描写死亡,描写尊严,描写一个人如何在窘迫中、在卑微中优雅地老去。高发生老汉在死亡时说,我为什么叫高发生,我现在是明白了: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没有道理,它的发生就是它的道理。高安氏在被盖上棺材板的那一刻,儿孙们才发现她竟是一位乡间美人,可是人们多么粗心呀,竟没有在高安氏活着的时候发现这一点,并告诉给她。而高二在忧患中死去的时候说,将我埋在高安氏的膝下,就像小时候依偎在她的怀里一样,不要让我的坟地里有花,不要让我的坟头高过别人的坟头。
时间在走着,它的流程缓慢而冰冷,而不可预知,不可逆转。那情形就像钟表在走着一样,铮铮铮铮,一步一格,充满程式感。两千多年以前老子说:周礼已死,你知道吗?一百多年以前尼采说:上帝已死,你知道吗?两年多以前霍金说:科学已死,你知道吗?这些智者以先知般的犀利目光和勇气,把他们所看到的真相告诉世人。
高发生、高安氏这些人物在消失,村庄在消失,农业中国在消失。夕阳凄凉地照耀着这一块渭河冲积平原,这后稷掘起第一锨土的地方。村口的老槐树被连根拔起,装上平板车,平板车缓缓地驶出了人们的视野。这座城市的街心花园将成为这棵老槐树的栖身之处。
小说中描写的高村,当年的时候曾经被叫作西北乡,后来被叫作公社,接着又被恢复成乡,几年前它撤乡设镇,现在,它则被迅速地叫作街道办事处,堂而皇之地成为这座大都市的一部分。道路从村子中间穿过,路两旁有些滑稽地安上了路灯。我所以说有些滑稽,是觉得村子里的青砖绿瓦和这路灯有些不搭。
那亡命黄龙山时的两个村子,白土窑和安家塔,也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几年前小说完稿出版以后我曾经去过那里,白土窑那三口窑洞还在,门口的碾盘、大柳树还在。那时我曾有一个幼稚的想法,想在这里建立一个黄河花园口扶沟县鄢陵县难民纪念馆。村口再竖几座担着担儿、推着手推车的黄泛区难民逃荒形象,再竖一块石碑,记载国民政府行政院在这里成立设置局、接纳难民的历史。
但是村子现在已经彻底地消失了,人口搬到山下去并村,这里成为农耕地。去年秋天我去过那里,望着这遮天蔽日的玉米林,我有些头晕。后来一想也好,尘归尘,土归土。那些人,那个村子, 它们本来就来源于大地,现在大地只是将它们重新收回而已。
顾兰子的全家都是死在那里、埋在那里的。有一天垂垂老矣的顾兰子突然记起一件事情。她说,其实,发生老汉的父亲也是埋在那里的。当年关中平原那个大雾弥漫的早晨,发生老汉推着独轮车,车上载着小脚的高安氏,亡命黄龙山。车上还装着一个褡裢, 褡裢里的东西随着车的颠动咕噜咕噜乱响。高安氏有些诧异,用手摸了摸,问这是什么东西,发生老汉面色阴沉,低头不语。原来, 这褡裢里装着的是发生老汉的父亲的骨骼。上路的前一天晚上,他将它从祖坟里盗出,带着骨骼上路,而后来到了黄龙山以后,这骨骼就埋在白土窑对面的山腰间。这是这个家族传奇重要的一个细节,需要在这里补上。
《大平原》的主角顾兰子,仍然像一棵老树一样活着。经年经岁,她受过多少苦,她就理应享多少福。那高村里高二的墓穴男左女右,为她留了一个位置。
在一个秋天的时候,我回到高村,来到乡村公墓,在这些亲人们的墓茔中间立下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写着:墓志铭——这里葬埋着我们高姓人家的祖先,他们世世代代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劳作,在这里死亡。即使那些怀着征服世界的梦想,到处闯世界的人,叶落归根,依然回到这里,入土为安。谨立此终南山糙石,纪念他们。并祈列祖列宗们佑护高氏一门,人丁兴旺,永世绵延。
2016年 西安
老高说,《大平原》是他讲过的最好的故事,就冲着这句话,我一定要好好地读一读
这部长篇。
——中国作家协会主席 铁凝
我劝大家注意,高建群是一个很大的谜,一个很大的未知数。
——著名作家 路遥
高建群的创作,具有古典精神和史诗风格,是中国文坛罕见的一位具有崇高感和理
想主义色彩的写作者。《大平原》把家族史兜个底掉,看后让我很感动,也很心痛,
唤起我对故乡、对农村的情感,唤起我强烈的根的意识。
——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高洪波
《大平原》有内在的惊心动魄,写家族的尊严、生存的繁衍史,实际上是写我们民
族强韧的生命力。这部长篇淋漓尽致地发挥了书写“命运”的优势,不是写一个人
的命运,而是写了三代人的命运,厚重感非常强。
——著名评论家 胡平
高建群对《大平原》中的女性人物都满怀敬意和温情。为了家族立足,高安氏骂街
骂了半年,成为一道风景。用这种方式起到的威慑作用,来捍卫高家人生存的权利。
顾兰子是书中的灵魂式人物,也是这部书苍凉的体现。
——著名评论家 雷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