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论丛》:
在今、古文经学派固执于自己的阵地而又严守师法、家法的情况下,造成了一经有数家、一家有数说,甚至“一经说至百余万言”的混乱局面,经学日益流于烦琐、教条、支离破碎之弊,而且臆测经义,谬误百出,使后学顾此失彼,茫然不知所以。当时有个叫秦近君的《尚书》大师,解释《尧典》篇题,就洋洋洒洒用了10多万字;解释《尧典》篇首“日若稽古”4字,用了3万字。学者们为了利禄,只有皓首穷经。
郑玄治经却不为利禄,而以经学为一门学问,乐于从事,孜孜不倦。他平生所学,不专守于一师之说,不专尊一派之书,而是兼今、古文经,博学多师。他始从第五元先习《京氏易》《公羊春秋》,属于今文经学派;又从张恭祖习《周官》《左氏春秋》《古文尚书》,又属古文经学派;终又在古文经学大师马融门下受业数年,立足于古文经学派。但他并不沉迷于古文经,而是以客观的态度对待今、古文经,做到兼容今、古文经。今文经学经过100多年的发展,虽已衰微,但必有可取之处;古文经学于东汉末年异军突起,定有优点,但也不能固执己见。郑玄对今、古文经都有精深的研究,谙熟其治学方法、经说等各方面的长短优劣,所以有清醒的认识,始终抱正确的态度,认为丢弃今文经,单独弘扬古文经,是学术上的不公,亦难成通才大家,只有把今、古文经二学融为一体,尽取其极致,铸成一家之言,才能使经学从死胡同走出一条新路来。
郑玄遍注群经时,不守师法、家法,以古文经为主,兼取今文经之长,参合其意,择善从之,融汇百家,无所不包,又断以己意,自成体系,人称之为“郑学”。当时久为繁杂的师法、家法所苦的儒生、学者们,对郑注皆闻而悦之,翕然归之。他们为其博大宏通所震撼,遂崇尚之,大批经生属意于郑氏经注,不复更求各家。正如清代经学家皮锡瑞所说:“郑君康成,以博闻强记之才,兼高节卓行之美,著书满家,从学盈万。当时莫不仰望,称伊、洛以东,淮、汉以北,康成一人而已。咸言先儒多阙,郑氏道备。自来经师未有若郑君之盛者也。”
自郑玄所注诸经行世,此前各守门户的今文经和古文经,不再为人们所遵信,并逐渐被摒弃、淘汰。于是,郑注古文《费氏易》流行,而今文的施、孟、梁丘、京氏四家《易》遂废止;郑注《古文尚书》流行,而今文的欧阳和大、小夏侯三家《尚书》便散失;郑笺《毛诗故训传》流行,今文的齐、鲁、韩三家《诗》即不显;郑注“三礼”流行,大、小戴和庆氏《礼》遂不行;郑注《论语》流行,齐、鲁《论语》终散佚。一时之间,郑玄的经说压倒了其他各家经说,经生皆从郑氏,经学成了郑玄的一统天下,“郑学”几乎成了经学的代名词了,于是出现了一个经学“小统一时代”。创立郑学,统一经学,是郑玄在学术上的最高成就。它不是靠官方的政治权力来统一经学,而是以自身高超的学术水平来赢得天下学者的归宗,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
郑学的出现,使经学发生了重要的变化。它使今、古文经融合为一,从而结束了两汉以来今、古文经学长期纷争的局面,而归于统一,郑学成为“天下所宗”的儒学。汉魏之际,郑玄弟子遍布各地,郑学风靡天下。曹魏之时,论讲用郑玄经注,魏帝曹髦亦主郑学;蜀汉皇帝刘备为徐州牧时,亦曾以师礼待郑玄;时魏之王基、孙炎、马昭、张融,蜀之许慈、姜维,吴之薛综、徐整,皆治郑学,宗郑学,并取得一定的学术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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