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丹尼尔·凯曼（Daniel Kehlmann）

德国当代著名作家，评论家。1975年出生于慕尼黑。他的作品获得过众多文学奖，其中有康迪德文学奖、《世界报》文学奖、瑞典恩奎斯特小说奖、克莱斯特文学奖，以及托马斯·曼奖；2018年他还获得了弗里德里希·荷尔德林奖和弗兰克·舒马赫奖。

他的小说《丈量世界》被译为40多种语言，销量突破200万册，被誉为二战后德语文学最伟大的成就之一。

目前他居住于柏林和纽约。

译者/郭力

旅德翻译家。1985年毕业于天津师范大学。现为德国弗赖堡大学汉语教师、翻译。著有散文集《莱茵北流去》，译著有《德国名诗精译精析》《阿连德家族》《德国人会死绝》《完美朋友》《法兰克福学派史》《政治的人》《黑塞诗选》《何故为敌》等。

提尔·乌伦——游走艺人、杂耍演员和坚韧自豪的捣蛋鬼——于17世纪初降生在一个小村庄。父亲是磨坊主，酷爱用巫术为人治病、钻研世界问题，却因此被教会视为妖邪。提尔必须逃亡，相随的还有面包师的女儿尼尔。

欧洲空前大战“三十年战争”正蹂躏着四面八方，他们一路逃亡，既遇到许多无名小卒，又邂逅了不少名震后世的所谓大人物。其中有自愿体验战争的青年学者、作家马丁·冯·沃尔肯施泰因，忧郁的刽子手狄曼师傅，性格乖戾的杂耍艺人皮尔敏，会说话的毛驴奥利金，莽撞引爆战争又大败而逃的波希米亚国王弗里德里希和王后伊丽莎白，异想天开要用德文写诗的医生保罗·弗莱明，更有狂热的耶稣会士泰西蒙德，以及大学者阿塔纳斯·珂雪——他的秘密是，他引发轰动的实验竟是他一手捏造。

如此多人物的命运，编织出“三十年战争”的一幅时代图景和一首史诗。穿梭其间的，若非那个神奇莫测的杂耍艺人、那个某日突然决定永远不死的提尔，当属何人？

 这是丹尼尔·凯曼迄今好的小说，讲述的是那个一切都被摧毁的年代，那些没有人记得起的曾经活过的人们……而今在这本书里，那些死去的人们又让人感到了他们的存在……感谢这部杰出的小说，让我们现在可以如此清楚地看到他们，看得如此心痛。

——《法兰克福汇报》 

《提尔》简直出色得见鬼了。

——德国电视二台

提尔是位众所周知的传奇捣蛋鬼，在童书中读到他很可能令人不舒服，但看过凯尔曼的这本小说后，一定会非常喜欢他……《提尔》一书极具娱乐性，且具备经典文学的特质。

——《法兰克福评论报》

《提尔》与《丈量世界》的大区别在于笔调，因为《提尔》采用了世界毁灭这个可怕素材……创伤、压迫、叙事的可能性与不可能性，是《提尔》的主题，超越了历史……凯曼的叙事艺术总是令人惊叹不已，它流畅轻松，是光线或假象，是于头晕目眩之高空细绳上起舞。

——《世界报》

穿梭于历史场景间的凯尔曼犹如闲庭信步，实在令人印象深刻……《提尔》具有众多特色，诡计多端，趣味横生。

——《每日镜报》

气王

…………

桌子的一头，磨坊主正在讲解星象。太太、儿子、几个雇工还有女佣坐在一旁，都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他们吃的是谷粒粥。昨天是，明天还会是，用水煮的，有时水多些，有时少些。每天都有谷粒粥，只是在艰难的日子，什么都没有。窗户上有块厚厚的挡风板。炉子散发着微弱的热气，那下边有两只小猫滚在一起。一只山羊卧在屋子的一角，它本该待在外面的牲口棚里，不过没人愿意赶它走，因为大家都累了，山羊头上的角又很尖，扎人很疼。屋门旁边和窗户周围刻有一些五角星，用来驱邪避恶的。

磨坊主讲，在整整一万零七百零三年五个月又九天之前，默斯肯大漩涡在世界中心卷起大火。现在，那个东西，就是那个世界，一直像纺锤一样自转着，生出了无数永恒的星星，因为既然时间没有开始之时，也就没有结束之日。

“时间没有结束之日。”又说了一遍后，他停下来，注意到自己的话说得不是很清楚，于是又轻轻重复道，“没有结束之日。”

克劳斯·乌伦是莫尔恩人，莫尔恩在路德思想盛行的北方。他十多年前来到这里时，已不太年轻。因为不是当地人，起初他只能为磨坊主当雇工。磨坊主的地位虽不像处理死兽的兽皮工，或者守夜更夫，或者刽子手那样没脸面，不过也不比按日计酬的短工好到哪儿去，而且肯定远远比不了拥有自己协会的手艺人（比如铁匠）或是农民，这些人见到磨坊主是不会伸手相握的。后来他同磨坊主的女儿结了婚。不久，磨坊主死了。现在他自己成了磨坊主。闲暇之余他喜欢为农民治病，尽管他们还是不和他握手，这也无妨，不该握，则不握，他们若有病痛，还会来找他。

“没有结束之日。”克劳斯不能再说下去了，这个话题一直缠绕着他的思维。时间怎么能停止呢！可另一方面……他揉了揉脑袋，它也得有开始啊，如果它从未开始，它如何能到了现在？他四下看看。无穷尽的如此多的时间不可能都已经过去了。所以它一定是刚刚开始而已。可是时间之前是怎么回事？这问题真让人头晕。就像从山上看下面大峡谷的感觉。

克劳斯接着讲下去，有一次，他在瑞士看到了这样一个峡谷。那年春天，一个牧民带他上阿尔卑斯山，他们要把牲畜赶到山上绿草丰盛的地方。奶牛身上都挂着大铃铛。这位牧民叫鲁尔迪。克劳斯停下片刻，想了想他到底要说什么。对了，他当时向一个深谷望去，可那里太深了，根本看不到底。于是他问那个牧民，就是叫鲁尔迪的那个——这个名字很少见：“这个深谷能有多深？”鲁尔迪拖着长腔，好像他很累很累似的，说：“它没有底！”

克劳斯叹了口气。屋里静得只能听到勺子的刮动声。他接着讲下去，一开始他以为这不可能，这个牧民是个骗子。然后他问自己，这峡谷有没有可能是地狱的入口呢。突然他意识到，这也无关紧要： 即使这个峡谷有底，头上那个峡谷也没有底，只要向上看就知道。说着，他用自己粗壮的手指抓抓头，嘴里嘟囔着，一个深谷，它一直延伸，延伸，延伸，还延伸，把世界上所有东西都装进去，仍不会减少哪怕一点点深度，那个深度，会使一切变为虚无……他吃下一勺谷粒粥。然后接着说，站在那儿真让人不舒服，就像当你想到，数字永远没有终止一样！每个数字后面还能加上数字，就像世界上没有上帝可以来阻断似的！数字永远永远会继续！数字没有终止，深谷没有底，时间前面的时间呢？克劳斯摇摇头。要是——

忽然，塞普啊了一声。他用双手按住嘴。大家不解地朝他望去，同时也都暗暗庆幸，讲话被打断了。

塞普吐出几粒棕色石子，它们看上去就像谷粒粥里的小面疙瘩。

能在他碗里扔进这几粒小石子可不是容易的事，需要格外耐心，伺机行动，必要时还得转移他人注意力。因此就在饭前，男孩冷不丁踢了女佣洛莎的小腿迎面骨一脚，害得她大叫起来，骂他是臭老鼠，他反骂她，丑母牛，她又骂他头号脏鬼。于是男孩母亲叫道，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俩都给我闭嘴，否则今天谁都没吃的！趁大家都看着阿内塔的当口，男孩赶快猫下腰，把几块小石子放进了塞普的碗里。这不过是几秒钟的事，说过去就过去了，不过只要用心，还是能抓到。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连独角兽都可以自在地穿过房间。

塞普把指头探进嘴里，找寻着什么，接着把一颗牙吐到桌上，然后他抬起头，盯着那男孩。

不好。男孩本来非常肯定塞普不会看透这事，但很明显，塞普并没那么笨。

男孩跳起来向门口跑去。可惜塞普不仅高大，而且动作敏捷，他马上抓住了他。男孩想逃，逃不掉，塞普挥起拳头砸到男孩脸上。这一拳把所有其他声响都盖住了。

男孩眼冒金星。阿内塔跳起来。女佣咯咯直笑，她就喜欢看斗殴。克劳斯还沉浸在思绪中，坐在那儿皱着眉头。另两名雇工好奇地眼睛大睁。男孩什么都没听见，只觉得屋子在旋转，天花板转到他脚下： 塞普将他像个面袋子似的抛到肩膀上，走出门去。男孩看到头下的草地，草地下方是弧状的天空，天上晚霞正在轻轻移动。现在他又听到了什么，空中响起尖尖的颤音。

主要角色译名对照

第一章  鞋子飞天                       

第二章  气王                                

第三章  楚斯马斯豪森                       

第四章  冬王                                         

第五章  饥饿                                         

第六章  光与影的伟大艺术                       

第七章  坑道下                   

第八章  威斯特法伦                           

译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