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中国研究丛书:先秦秦汉思想史研究》:
二、为什么是“蝴蝶”梦
在本节中,将就上节提起的问题阐述一下我的浅见。
人,无论是谁都会做梦,但是恐怕没有人会梦见自己化作了自身以外的别种生物。也许在梦中出现时的境遇、年龄可能不同,但一定是我们自身。经验告诉我们是这样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个“邯郫黄粱一梦”虽然相当夸张,但作为可能性还是有的,然而,将“蝴蝶之梦”作为实际的经验则不可能。很明显,这是虚构,是创作。应该将其看作是为解说“物化”之理而构想的寓言。《庄子》的寓言中,正如其《应帝王》篇末尾的“混沌”寓言那样,在为某种意图而虚构时,反而存在着作为寓言才有的妙趣和含蓄。牧野先生将“蝴蝶之梦”作为实际体验未必妥当。
赤塚先生认为这则寓言与“邯郫黄粱一梦”同样,是将人生比拟为做梦的。但是,庄子不是梦见了“蝴蝶”,而是梦见自己变作了蝴蝶——很显然,我们必须承认这两则寓言是产生于不同的思路的,所以应该避免将两者置于同一层面处理。
那么,“蝴蝶之梦”究竟是在何种意图下被构思的呢?揭开这一问题的钥匙,自然在于蝴蝶本身。
在《逍遥游》篇中,作者一开始便驾驭起无与伦比的宏大想象,让馄和大鹏这样的超级生物出场,寓于其中一种超越卑俗无比的人世后游于逍遥自适的境界;之后,又反复使各种鸟兽登场,将作者的思想表现于寓言中。统观这些寓言,此处的蝴蝶与之相较,不免过于渺小。岂止渺小,让自己在梦中变形,即便是寓言,也未免过于非现实。正如本文序言中已经谈到的:梦中变为鹏或燕飞舞于长空,抑或变成老虎或骏马奔驰于大地,或者化为大鱼在水中畅游,不是都更好一些吗?何故偏偏要变成小小的蝴蝶呢?是否因为蝴蝶自古以来就被看作是人的灵魂之化身呢?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寓言则过于常识化,其奇特的创意也因之大大减色。更严重的是,这种既成观念会妨碍对寓言中庄子独特的“物化”思想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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