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技术哲学文库:语言、意向与存在》:
第一章 语言的意向性及其研究思路
语言转向是贯穿于20世纪西方哲学发展中最受人们关注的运动。这场运动不仅出现在弗雷格和罗素及其传承者的英美哲学那里,同时也发生在以胡塞尔、海德格尔、伽达默尔、利科、德里达等为代表的欧洲大陆哲学中。如果把语言转向仅看作是对语言的重视和分析,那么我们不仅低估了这场哲学运动的意义,并且也无法给予它一个恰当的历史评价。因为在古希腊和中世纪的哲学中已经对语言进行过深入地探讨,可见哲学的语言转向并非以此就能说得清楚。所以,我们需要从更深的层面来寻找原因。
第一节 从语言的逻辑分析到意向性研究
20世纪被称为“分析的时代”,这种说法看似简单,但它描述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分析哲学在当代哲学中占据了统治的地位。无论是科学语言的分析还是日常语言的分析,分析方法已经成为20世纪哲学研究中最重要的方法之一。回顾和总结分析哲学的发展对我们把握20世纪哲学的脉络及其走向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分析哲学的起源及其发展
通常人们习惯于把分析哲学说成是“英美”分析哲学,这种说法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误解,即只注意英美哲学家的工作,而忽视了其他地域哲学家的研究工作,特别是忽视了这种分析哲学的思想渊源实际上就在欧洲大陆这一事实。如果从分析哲学产生的历史背景来看,我们说“英奥分析哲学”这种说法要比“英美分析哲学”更为合适。分析哲学主要是由弗雷格、罗素、摩尔、维特根斯坦、20世纪二三十年代维也纳学派逻辑实证主义、奥斯汀等为首的牛津日常语言哲学学派、后期维特根斯坦,以及各种与指称和真的语义问题的考察相关的哲学家如蒯因、斯特劳森(Strawson)、辛提加、克里普克、戴维森、达米特等的思想构成。其中,主要体现了弗雷格、罗素和摩尔所开创的注重对语言进行逻辑分析的“理想语言学派”和对日常的语法规则和语词意义进行语用研究的“日常语言学派”两条线索。如果追溯历史的话,人们可以在英国哲学家洛克、贝克莱和休谟的经验论,以及大陆哲学家康德的先验哲学中找到分析哲学的渊源。甚至在古代哲学家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中,也可以看到分析哲学方法的许多主题和预设,如柏拉图的《克拉底鲁篇》,以及亚里士多德的《范畴篇》和《解释篇》等都有语言的分析传统。如果我们要恰当地概括当代分析哲学的起源的话,那么,它可以看作是认识论中的经验主义传统,以及康德的基础主义理论与19世纪后期弗雷格发明的逻辑分析方法和哲学理论相结合的产物。
弗雷格生前发表了40篇论著,其中最重要的有:《概念文字》(1879年)、《算术基础》(1884年)、《函数和概念》(1891年)、《论概念和对象》(1892年)、《论涵义和指称》(1892年)、《算术的基本规律》第一卷(1893年)、《思想结构》(1923年)等。在《概念文字》一书中,他构造了一种形式语言,并且建立了一阶演算系统,提出了逻辑主义的纲领——-“逻辑是数学的基础”这一重要思想。在1884年的《算术基础》中,他比较系统和全面地表述了《概念文字》一书的核心思想。在导言中,他明确强调了哲学研究的三个基本原则:始终把心理的东西和逻辑的东西,以及主观的东西和客观的东西严格区别开来,决不孤立地询问一个词的指称对象(bedeutuong),而只是在一个命题的语境中才有指称对象,牢记概念和客体的区别。第一个原则表明了从心灵中驱除思想,即拒斥心理主义。第二个原则表明语言的基本单位是语句,而不是语词。使用语言的根本目的是构造或使用句子,而语词只有在语句的语境中才能确定指称对象。第三个原则就是认识概念和客体之间的区别,概念和客体的区分使他成功地进行了“涵义”和“指称对象”的划分。在弗雷格看来,思想——-思维活动的内容——-不是意识流的构成物,即它们不是心灵或意识的内容。与感觉、内心印象和类似的东西不同,思想是客观的,而表象不是客观的。实际上,直到人们把思想哲学与哲学心理学区分清楚以后,才能够发生语言转向,而语言哲学反过来又依赖于和促使我们从心灵中驱逐思想并因而拒斥心理主义。人们认为,弗雷格是历史上第一位对思想实质及其内在结构给予清晰说明的哲学家。然而,他认为分析思想的策略和途径是分析其语言或符号表达的形式。从心灵中驱除思想是为了清除心理主义,因为如果思想不是心灵的内容,它们就一定处于与物理和个人经验的内在世界相区别的一部分现实空间中——-即“第三领域”,而这一空间成为他们抵御心理主义的前沿堡垒。所以,使用语言来解释思想而不借助于意识,只是避免再回到心理主义,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可以把语言转向仅仅看作是一种策略。这种策略为弗雷格和胡塞尔所采纳。“当哲学家们有意识地接受弗雷格追求的策略时,由此就明确发生了语言转向。”
在英奥哲学那里, 至少在维特根斯坦早期著作中包含了这样的思想:世界是由事实构成的,而事实的逻辑图像就是思想,思想是有意义的命题,命题的总和即是语言。这样,世界的逻辑结构就存在于语言的逻辑结构中。现代分哲学被当作是一种批判哲学,它是对传统唯心论系统构造的形而上学的反叛。但分析哲学也强调一种构造,只是构造的基础发生了变化,即从思辨的构造转向了语言的逻辑构造。如果把世界的结构归结为命题的结构,那么对世界的探究转化为对语言的逻辑分析就成为必然的了。
但我们是怎样获得世界的逻辑结构的呢?维特根斯坦认为, 图像可以表象一切实在,每一个图像都是一个逻辑图像,而图像自身看不出其真假,图像的真假在于其意义与实在的符合与否。如果世界和语言的逻辑同构只是一种最终依赖于图像的有效性。而当构造理想语言成为一种空想时,语言分析从语形、语义回到语用,就是迟早的事情了。因而,维特根斯坦后期及奥斯汀和塞尔的意向性研究体现了这样一种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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