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苦恼Misery大雪纷飞的夜晚，马车夫姚纳·帕塔波夫在路边等着拉活儿。他蜷坐在驭座上，大雪盖满了全身，但他却浑然不觉。他那匹瘦马也和它的主人一样，僵直着白色的身躯，呆立在那儿。他们守在这儿已经很长时间了，从午饭之前出来到现在还没拉到一个客人。
一个穿灰色军大衣的军人上了他的车，要去维堡。姚纳反应迟缓，出发以后，赶的车跌跌撞撞地不听使唤，不是差点撞上马车就是险些蹭到行人。这个军人看来还不坏，姚纳便向他说出了自己一直想找人诉说的事情，那便是他的儿子死了。军人问他儿子得了什么病，这更加剧了姚纳诉说的欲望，便把整个身子转过来，打算对他讲一讲，但是一不小心车子又给驾歪了，挨了路人的咒骂。此时，军人也不耐烦了，催促他赶路。之后军人便闭目养神，不想再听他说什么了。把客人送到维堡之后，姚纳把马车停在路边，又一动不动了，不一会儿，他和马又被雪染白了。
来了三个年轻人，叫嚷着要去警察大街，而且吝啬地只给二十戈比。但对于姚纳来说，钱已经无所谓，只要有乘客肯听他诉说便行。
但似乎这一次的这几位更让他失望。三个年轻人满口粗话，其中一个驼子嘲笑姚纳的破帽子，还因为嫌姚纳赶车慢打了他的后颈一拳；一个高个子醉醺醺地说自己去喝白兰地的事情；另一个问姚纳有没有老婆。姚纳刚想跟他搭话趁机诉说一下儿子去世的苦闷，他们就到了目的地下车了。
姚纳再次陷入了孤寂，因为拉车而平息了片刻的丧子之痛，再一次更加凶猛地向他袭来……姚纳痛苦地望着街上匆匆赶路的行人，怎么找不到一个愿意倾听他诉说自己苦恼的人？姚纳看见一个看门人，决定过去跟他说说话，但是这个看门人也不耐烦地把他打发走了。姚纳弯下腰，任凭苦恼把自己包围，他知道向别人诉说已经没有用处。
但是没过几秒钟，他便忍不住了，他想要回车行去找那里的伙计们碰碰运气。
回去以后他便后悔了，人们一个个都蜷卧在地板上、灶台上和长凳上打鼾，姚纳看了这情形，后悔不该这么早回来。
今天吃饱肚子的钱还没赚够呢，他想，如果能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也许就不会苦恼了。这时，墙角的一个年轻车夫爬起来想要喝口水。姚纳赶快凑过去，跟他说他的儿子死了，但是年轻人又埋头睡去了，什么反应也没有。
姚纳痛苦地长叹了一口气。儿子死了快一个星期了，他还没有好好地、原原本本地跟什么人说一说，跟他们描述一下儿子得了什么病，怎么受了折磨，怎么下葬的。他还想起了现在村里只剩下了女儿阿尼亚一个人了，也应该说说女儿。姚纳的这些事情要是给一个人说了，他准会哀痛得号啕大哭的。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听老头的诉说。
姚纳走到马厩里打算寻思点别的东西，不能老让这件事情这么折磨自己，但是当他看到自己那匹瘦马时，便禁不住跟马儿诉说起他的痛苦来。马儿一边嚼着草，一边静静地倾听着，还不时朝自己主人的手上喷着口热气。姚纳就这样把所有要说的话统统讲给了自己的马儿听。
……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