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非虚构文学作品,讲述了致力于动物保护、保护世界濒危物种的著名国际自然环境保护主义者劳伦斯·安东尼曾被要求保护一群“爱惹麻烦”的野生大象,如果他不接收、保护它们,它们就会被杀死。为了挽救这批野生大象的生命,安东尼接纳了它们。安东尼在随后的几年时间里一直跟随象群、与象群交谈。他与象群的关系经历了一个从排斥、接近到信任的过程,最后他成为象群家庭的有机组成部分。他与这群大象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保护象群的同时,象群也让安东尼了解了生活、忠诚、爱、饶恕、自由及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第一章
从远处听起来,步枪射击时的炸响就像柴火堆中一根巨大的木棍发出的爆裂声。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竖起耳朵听,像我们这样的保护区管理者对这样的声音是非常敏感的。随后传来一串枪声——哒哒哒,哒哒哒,枪声惊得鸟群嘎嘎地叫着窜到空中,暗红的夕阳衬托出它们惶恐的身影。
是偷猎者!他们就在保护区西面边界那里。
我的护林员戴维早已经冲到那辆1962年产的性能可靠的老路虎车旁,我抓起一支手枪跟了过去,跳到驾驶座位上。马克斯,我的那只斯塔福德郡斑点斗牛犬硬挤到我和戴维的座位中间。它太兴奋了,可不想被落在后面。
我赶紧将车打着火,把油门一脚踩到底儿。同时,戴维抓起了双向对讲机。
“库斯!”他咆哮着,“库斯,你听到了吗?完毕!”
几秒钟的沉寂后,对讲机终于又刺耳地响了起来。
“嘿,戴维,我是吉娜。库斯现在不在家。完毕。”
“告诉他回来后马上跟我联系。情况紧急。”
“好的。完毕。”
库斯是我的反偷猎部门的负责人,一个非常彪悍的阿非利卡人。在枪战的时候,他绝对是身边靠得住的人。吉娜是他的妻子,一位同样坚强勇敢的女性。
自从我和未婚妻买下了苏拉苏拉这个位于祖鲁兰腹地的壮丽的保护区后,偷猎者就一直是我们挥之不去的梦魇。他们将目标对准我们已经有一年多了,我不清楚他们是谁,来自哪里。我经常和周围乡下的祖鲁部落头领谈论此事,他们坚称自己部落里面绝对没有人参与偷猎。我信任他们,我们的雇工多数是当地人,他们格外忠诚。这些混账偷猎者一定来自其他什么地方。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在接近西面围栏的时候,我放慢车速,关掉前灯,把车开到一个巨大的蚁丘后面。当我们缓缓地穿过一丛金合欢树的时候,戴维最先从车中跳了出去。他神经紧绷,手指紧张地扣着扳机,一边听,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对付这些偷猎者,我们选用的是装有粗大子弹的泵动式霰弹枪,因为在黑暗的丛林里,危险的人或物可能就近在咫尺,而我们却无法察觉。非洲所有的保护区工作者都知道,职业偷猎者往往会率先开枪打死对方。
距离围栏只有50码了。偷猎者喜欢让他们逃离的路线保持畅通。我用手臂向戴维做出了一个包抄动作的示意,他冲我点点头,完全领会了我的意图。他负责观察,我则匍匐着爬向围栏。如果跟他们交火,我们就可以切断他们的退路。
一股刺鼻的火药味弥漫在夜晚的空气中,周遭死一般沉寂。在非洲,除非是在枪击之后,否则丛林永不愿静默,知了也从不歇息。
沉寂了几分钟后,我意识到偷猎者们一定是采取了声东击西的策略。我们被骗了!我打开卤素灯,上上下下地检查着围栏。围栏上面没有缺口,这说明没有偷猎者闯进来过。戴维也打开了他的手电筒,寻找着动物带血的脚印或者其他蛛丝马迹。一般来说,如果动物被杀死并被拖走,都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有怪异的静寂。
由于保护区里面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踪迹,我意识到,一定是有人在围栏外面开的枪。
“该死,我们被骗了。”
正说着,我们听到了更密集的枪声。尽管听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哒哒哒的枪声来自保护区的另一端。由于春雨中的土路比平日更泥泞一些,所以要开车过去至少需要四十五分钟。
我们又跳进了路虎车里,迅速飞也似的开往枪声再次传来的地方。但是我知道,一切都太晚了。我们太容易上当受骗了,而且也肯定抓不到他们了。他们会在我们抵达前,带着猎杀的一两只白斑羚离开保护区。白斑羚可是非洲最美的羚羊啊。
我诅咒着自己的鲁莽。如果我不是盲目地猛追,而是派一些护林员去保护区的另一端,也许我们就能当场抓住这些偷猎者了。
但是这也证明了一件事情。我现在明白了,正像祖鲁部落首领们所说的那样,我的问题出现在内部。毫无疑问,保护区里有人在操纵着这一切。偷猎不是当地人的活计,偷猎也不是几个饥肠辘辘的部落人或者几条瘦巴巴的狗去猎食果腹,这是有组织的犯罪行径,而且主谋知晓我们的每一个举动。否则,他们怎么能如此精确地掌握我们的时间安排呢?
到达保护区东部边界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我们拿着手电筒巡视着现场。从现场留下的各种痕迹中能够看出这里发生了什么:两只白斑羚被高速猎枪射杀了。地上血迹斑斑的被压平的草丛告诉我们,偷猎者把白斑羚的尸体从这里拖到了围栏的缺口处,这个缺口是他们用手动栓式切割机随便割出来的。在围栏外面10码的地方,我们看到了一辆4×4越野车在烂泥中留下的车辙印,甚至还能看清轮胎的纹路。不过现在,这辆车应该已经在几公里开外了。偷猎者会把白斑羚卖给当地的肉贩子,肉贩子再把白斑羚的肉制成干肉条,这种肉条在整个非洲都是深受欢迎的美味佳肴。
我的手电筒突然照到了一块血淋淋的深灰色毛皮,它就挂在被割断的围栏铁丝上。看来被杀死的猎物中,至少有一只是公白斑羚,因为母白斑羚的毛皮是浅褐色的,背上还有窄窄的白色条纹。
我颤抖着,感到身心疲倦。苏拉苏拉以前是个狩猎场,后来我把它买了下来,并发誓在这里再无杀戮。在我的眼皮底下,谁也不能白白地杀死一只动物。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要坚守这个誓言是多么艰难的事情啊。
我们垂头丧气地开着车回去。见到我们,弗朗索瓦丝端过来大杯浓浓的黑咖啡,这正是我此时最需要的。
我看着她,微笑着表达谢意。弗朗索瓦丝身材颀长,优雅端庄,法国范儿十足。她依然那么美丽,就像我十五年前第一眼见到她时的样子。那是伦敦的一个冰冷的早晨,当时她正在叫出租车。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道。
“我们上当了。偷猎的一共是两伙人,一伙在西面最远的围栏那里开了几枪,然后紧盯着我们的路虎车车灯。我们刚一到那儿,另一伙人就在东端猎杀了两头白斑羚。”
我猛地喝了一大口咖啡,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这些人是有组织的,如果我们不小心谨慎的话,也许有人就会被杀掉。”
弗朗索瓦丝点点头。三天前,偷猎者就曾直接对着我们开火,子弹从我们的头顶上擦过。毫无疑问,那时他们想开枪杀死我们。
“明天最好把这件事情报告给警察。”她说。
我没有搭腔。想要让警察关注两只被杀死的羚羊,估计对形势也没有什么帮助。
对了,我们手中也许有张王牌呢。库斯,他曾经当过兵,或许他可以露两手。库斯曾为苏拉苏拉以前的主人效过力,而且主人对他非常满意。有一次,在丛林中,他一只手开着车,另一只手拿着一瓶烈性白兰地,对我说苏拉苏拉如此美丽,他想死后就葬在这里。被他这种高贵的柔情打动了,我在收购苏拉苏拉之后就把他留下来试用了。现在他和我们在一起已经一年了。
第二天早晨,我告诉库斯又有动物被杀死了。他气得暴跳如雷,并且轻责我为什么当时没有给他打电话。我说当时打了,但是他妻子说他不在家。
“噢……呀,对不起,安东尼。我昨晚去希顿威尔酒吧喝了几杯,现在还觉得有点儿迷糊呢。”他怯懦地咧着嘴,一边笑,一边说。
我不想讨论他宿醉的事,接着问他:“你能不能让警方优先处理一下这件事?一定要保证你在警察局里面的那些老交情知道这件事情,而且这些人一定是靠谱的人。”
“太对了!我们一定要抓住那些王八蛋。”
我刚一回到家,电话就响了。接起电话,听到一位女士的声音,她自我介绍说她是“大象经理人和所有人协会”(the Elephant Managers and Owners Association,EMOA)的玛丽昂·嘉莱。这个协会是一个私人组织,由几个南非的大象所有人组成。这些人都很乐意保护大象,以前我就听说过他们,也知道他们为保护大象所做的贡献。但是由于自己没有大象,所以从来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
但她温暖的话语马上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玛丽昂讲话干净利落,开门见山。她听说在占地五千英亩的苏拉苏拉保护区里面,生活着大量祖鲁兰当地的野生动物。她也曾耳闻我们是如何与当地人密切合作,培养人们的动物保护意识的。她想知道,我有没有兴趣接收一群大象。我还没答复,她就抢着要先告诉我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我不用花一分钱就可以得到这群大象。当然了,我得支付抓捕和运输的费用。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象?陆地上最大的哺乳动物?而且他们要送给我一群?我一时觉得这一定是个恶作剧。我的意思是,要多长时间你才能等到一个意外的电话,问你想不想要一群大象啊。
但是玛丽昂是认真的。
好吧,我问她坏消息是什么。玛丽昂说的确存在一个问题。这些大象很爱惹麻烦,它们总想逃离保护区。现在,大象的主人想尽快摆脱它们。如果我们不接收它们的话,它们将会被撂倒——枪杀。所有的大象都将被杀死。
“你说它们爱惹麻烦,这是什么意思?”
“母头象是一个令人称奇的逃跑大师,它总能想方设法地突破电围栏。它用长牙把电线一圈圈卷起来,直到电线咔嚓一声断开,或者干脆不惧疼痛直接撞开围栏冲出去。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现在,这些大象的主人受够了,希望‘大象经理人和所有人协会’能帮助解决掉这个问题。”
我的脑海里马上就勾勒出了这样一幅画面:一头5吨重的庞然大物从容不迫地忍受着八千伏电压刺穿身体的剧痛——这需要多么坚定的意志啊。
“还有,劳伦斯,小象们也同样爱惹麻烦。”
“那为什么找我呢?”
玛丽昂感觉到了我心里隐隐的不安,毕竟她的这个请求太非比寻常。
“我听说你跟动物打交道很有一套,”她接着说,“我想苏拉苏拉是适合这群大象生活的地方,你是适合它们的人选。也许,它们也是你正确的选择。”
这话把我难住了。如果接收了这群大象,可能的结果是我们也完全不适合它们。我刚刚让保护区运转起来,而且前一天发生的事情足以说明,现在仅仅和组织严密的偷猎者打交道就已经够艰难的了。
刚想拒绝,要出口的话就被我生生地咽了回去。我一直那么喜爱大象,它们不仅仅是这个星球上最巨大、最优雅的陆地动物,而且还象征着一切有关非洲的雄伟和壮丽。现在,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面对别人要送给我的象群,我有机会帮助这群象,如果拒绝了,以后我还会遇到这样的机遇吗?
“他们在哪里?”
“在姆普马兰加的一个保护区里。”
姆普马兰加是南非东北部的一个省,那里拥有国内最多的野生动物保护区,克鲁格国家公园就坐落在那里。
“多少头?”
“九头。三头成年母象,两头青年象,两头少年象,还有两头幼象。这是非常像样的一个大家庭,母头象有个漂亮的小女儿,还有个十五岁的儿子,这头公象可是极好的大象样本。”
“它们一定特爱惹麻烦,否则没有人愿意将大象送人。”
“就像我说的那样,母头象总是跑出去。它不仅仅能扯断电线,还会用长牙拨开门栓。象的主人可不想见到这些庞然大物溜进客人的营地。如果你不接收它们,它们就会被杀死,至少成年象会被杀死。”
我陷入了沉默,努力想捋清思路。巨大的机遇一定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那些偷猎者怎么办?象牙的诱惑会不会导致更多的偷猎者抛头露面呢?原先我只需用高速步枪把小偷赶跑,可如果接收这些巨大的厚皮动物,就得把整个保护区用电围栏围起来。而且当它们刚开始适应新家的时候,还要建围场把它们隔离,我到哪能找到赞助的资金呢?
尽管玛丽昂直言不讳地告诉我这些大象很爱制造麻烦,但是究竟制造多大的麻烦呢?它们仅仅是逃跑大师吗?这群捣蛋鬼的内心是不是充满了对人类的仇恨呢?如果在动物密集的保护区里面养这些大象,是不是太危险呢?然而,这是一群陷入困境的大象。
尽管危机重重,我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
“好吧,”我答复道,“我来接收它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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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______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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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______419
第四十二章 ______428
后 记 ______4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