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伯克，伦敦大学玛丽王后学院政治思想史教授、政治思想史研究中心主任。著有《和平在爱尔兰：思想之战》《帝国与革命：埃德蒙·伯克的政治人生》等。

昆廷·斯金纳，伦敦大学玛丽王后学院巴伯·博蒙特人文学科教授。著有《现代政治思想的基础》《霍布斯哲学思想中的理性和修辞》《霍布斯与共和主义自由》等。

人民主权是现代政治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关于这一学说的现代早期观念最早形成于16世纪末到17世纪中期，极大地受益于罗马对政府形式的思考和雅典关于民众权力的理念。本书追踪了这一学说的历史演变，细致审视了人民主权学说演变中的重大历史时刻，囊括古代、中世纪欧洲、现代早期和现代等多时期，阐述了博丹、西塞罗、亨利·帕克、埃德蒙·伯克、马克斯·韦伯等人的人民主权理论。

人民主权是当今世界最基本、最普遍却最难理解的政治合法性原则。本书是对这一主题长时段的全面解读，它将是政治思想史中的一部关键性著作。

——大卫·阿米蒂奇（David Armitage），哈佛大学

虽然人民主权的理念对现代政治思想至关重要，但其历史演变和概念变迁尚未得到学术界的持续关注。本书跨越时间、空间，追踪了它的出现和发展。这是一项重要的学术成就，必将成为该主题研究的参照基准。

——邓肯·贝尔（Duncan Bell），剑桥大学

第一章 雅典的民主和民众的僭政

肯奇·胡克斯特拉

    根据约定，我的主要关注点在公元前5世纪（尤其是下半叶），而梅莉莎·莱妮主要致力于公元前4世纪的研究。这一章的早期版本于伦敦玛丽女王大学（人民主权项目）、斯坦福大学（古代与现代的伦理及政治研讨会）、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法律理论研讨会和政治理论研讨会的联合会议）提出过。我很感谢与会人员，感谢马克·格林伯格（Mark Greenberg）、阿曼达·格林（Amanda Greene）、蒂姆·胡克斯特拉（Tim Hoekstra）、凯瑟琳·摩根（Kathryn Morgan）、席安娜·谢夫林（Seana Shiffrin）和昆廷·斯金纳（Quentin Skinner）的评论。我尤其感激马克·费舍尔（Mark Fisher）、梅莉莎·莱妮、德瑞·麦克劳德（Derin McLeod）和乔什·奥伯（Josh Ober）等人的重要建议。

一

    从公元前5世纪开始记述人民主权似乎选错了起点。政治思想史上的奠基之作告诉我们，“主权”这一概念发端于近代早期的特定历史环境之中，因而“人民主权”的概念亦是如此。因此人们可能会认为，在这一概念出现的2000年前，生活在公元前5世纪的希腊人不可能讨论人民主权的问题。主要的古代历史学家和古典学者都认同这一观点，认为对古典时期雅典民主中“主权”的考察是犯了时代错误的。主权的概念似乎被嵌入了之后的历史语境之中，其中，国家是占主导地位的政治单元，基督教一神论是范式性宗教，而且这个术语的出现——简言之——是为了清晰表达、明确强化君主的至上权威，后来又被废黜了他的人民所用。主权的逻辑在初始制定时，是应用于一个单一的、至上的和绝对的政治权威，那是与雅典的概念格格不入的。近期一些学者强化了这一观点，他们希望拒绝或中和那种将雅典判定为直接民主政体的简单理解，希望让它能更接近一个对一切政治权力都有所约束的、更令人满意的立宪主义体系。

    我希望对此重新审视。首先，我要提出，我们误解了早期现代主权学说的理论家与古代政治思想之间的关系。如果我们密切关注这一影响深远的理念表述，我们就不会简单割裂古代和现代，相反，我们会看到现代早期的思想家们总是会用希腊语术语来描述主权（以及用罗马术语描述，不过这与我的主题无关）。诸如博丹、格劳秀斯（Grotius）、霍布斯和普芬道夫（Pufendorf）等作家尤其支持主权本质上的非问责性（unaccountability），它是免于审查、否决或惩罚的。一些人明确地将他们的主权理论用希腊的“anupeuthunos”概念来解释，对任何权威都不负责任。值得注意的是，对于古代作家来说，“非问责的”（anupeuthunos）（或者“无责任的”，aneuthunos）是僭主政体的一个特性。我想要说明的是，这些早期现代作家在阐释主权的现代理论的时候，古代僭政的特点已经印在他们的心里了。

    这因而证明，现代早期主权的概念可以从古希腊追溯到一个意义相近且颇具影响的概念：僭政。考虑到雅典人对僭主政体的反对，以及他们将之视作民主政体对立面的做法，我们也许可以从中发现人民的（popular）主权在公元前5世纪的雅典不可能存在的另一原因。不管看起来有多矛盾，都有充足的证据表明，雅典人总是以僭主政体的形式理解他们的民主政体，他们不仅将雅典定义为（polis turannos（僭主的城邦），还将雅典人民的权力视为“非问责的”，甚至将民众的权威称作僭主的、专制的。雅典民主政体的支持者，比如下一章节会简单谈到的现代早期论述主权的作家们，生动地阐述了要拥有多少权力才会等同于一位僭主。在借鉴历史、哲学、悲剧、喜剧和视觉艺术的基础之上，后续的章节为这种观点提供了支持——民众或者人民被公元前5世纪的民主主义者（democrats）理解为妥善持有专制权威的人。

    我相信有证据可以证明更有力的“控制理论”（the control thesis）——人们通过对政府官员行使重要的控制手段而掌握权力——早在公元前5世纪就开始发展了，这一点将会越发明朗；同时，在民主主义者眼中（尽管亚里士多德不这样认为），它与我所说的“摆脱控制理论”（the out of control thesis）相匹配是很有必要的。从民主政治的角度看，人民对当权者的控制的先决条件在于当权者不受人民的控制。或者换句话说，受控制或者不受控制本身都不足以构成主权，两者相结合才是充分的。这也指出了在君主（sovereign）与僭主（turannos），而不是君主与主权者（kurios）——这个总被翻译成“sovereign”（君主）的希腊词语——之间形成的强烈的对比所具有的分析型优势。作为主权者的人统治人民及事务，但是这个希腊术语并非暗示没有任何人可以对其有所控制；相反，它通常指的是这样一种权力者，他的地位是由更高一级的法律和政治机构所授予并限制的。一个人可以是一些人的主权者，或者在某个方面是主权者，但仍然处于其他人的统治之下，所以在一个既定的领域中，就可以出现多个主权者（就不同职能或者不同的下属群体拥有特定的权威）。相比来看，君主同僭主一样，是至高无上的。

    虽然在古代世界中追溯人民主权的来历有些奇怪，但似乎以古代对僭主政体的理解来开始就更反常了。当然，这仅仅是故事的一部分，而这样做会帮助我们重新思考古代和现代政治思想中熟视无睹的伪叙事。通过与希腊人一同思考人民主权与僭主政体的类似性，我们也得到了有用的（也许令人有些不适的）洞见，从而理解我们自己的民主与人民主权的观念。

编著者简介

致谢

导论

理查德·伯克

第一章 雅典的民主和民众的僭政

 肯奇·胡克斯特拉

第二章 掌控公职人员的人民主权——亚里士多德论古希腊民主政治

 梅莉莎·莱妮

第三章 罗马共和国晚期的人民主权——西塞罗与人民的意愿

 瓦伦蒂娜·阿雷纳

第四章 人民和法律——马西略和法学家们论中世纪晚期的主权

 赛琳娜·佛伦特

第五章 民主主权和民主政府——沉睡的主权

 理查德·塔克

第六章 议会的主权、人民的主权以及亨利·帕克的审判权观点

 艾伦·克罗马蒂

第七章 英国内战时期的人民主权和代表理论

 洛伦佐·萨巴迪尼

第八章 特权、人民主权和美国建国

 埃里克·纳尔逊

第九章 人民主权论和政治代表——18世纪思想背景中的埃德蒙·伯克

 理查德·伯克

第十章 从人民主权论到后革命法国的公民社会

 布莱恩·加尔斯滕

第十一章 19世纪作为国家理论的人民主权论

 邓肯·凯利

第十二章 人民主权与反殖民主义

 卡鲁娜·曼特娜

第十三章 大民主时代的人民主权——韦伯、凯尔森、施米特以及其后的政治、议会和党派

 蒂莫西·斯坦顿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