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尊王攘夷到尊王师夷,这已是一个不少的进步。魏源可不想玩什么炫人眼目的虚招,他编纂此书是要促使国人睁眼看世界,“悉其情节,知其控驭”。《海国图志》博采众书,取精而用宏,“图以经之,表以纬之,博参群议以发挥之”,近代全球意识、国防意识、外交意识、商业意识皆呼之欲出,它确实令数千年拘束于此土此域、夜郎自大、故步自封的中国人饱饱地开了一网眼界,这种类似于醍醐灌顶的直输式的启蒙,对于久患臼闭症的国人无疑具有振聋发聩、荡心涤肺的作用。英、法、美、德、俄、意、西、葡、荷、比、日的国情如何?读了这本书,中国人至少可以增长一点知己知彼的理性认识。其中,魏源对英、美两国的民主制度不吝赞美之词,更见出作者取法乎上的政治眼光。
晚清七十年,“师夷”之说始终受到保守派的质疑和排拒。魏源死后不久,同治皇帝的师傅倭仁就曾向赞成“师夷”的恭亲王奕诉发难,他站在儒家的立场上振振有词:“窃闻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今求之一艺之末,而又奉夷人为师,无论夷人诡谲,未必传其精巧,即使教者诚教,所成就者不过术数之士,古今未闻有恃术数而能起衰弱者也。天下之大,不患无才,如以天文算术必须讲求,博采旁搜,必有精其术者,何必夷人?何须师事夷人?”倭仁认定医国金丹唯有仁义道德,科学只是不入流的术数,在国内找找,就能找到一大堆打卦抽签摸骨算命看风水的师傅。何况洋人十分狡诈,未必肯将核心技术全教给中国人。当时,像倭仁这样专治急惊风的慢郎中还不在少数,由于他们能够在朝野间制造种种阻力,“师夷”就往往只是走走过场,极不完全,一知半解的学生想要空手制夷,简直等于痴心妄想。
《海国图志》出版后,一纸风行,洛阳纸贵。数十年后,梁启超仍然极口称赞它是“不龟(jun,同“皲”,皮肉开裂)手之药”,肯定它能支配百年以来的人心,影响深远而巨大。中国读书人所获得的世界地理知识,起初都是拜此书所赐。广东大儒陈澧称道魏源是“有志之士”,称赞《海国图志》是“罗列荒远之国,指掌形势”的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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