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对于如何表达宁静感受的探索不可避免地将他带到这熟悉的图像面前。对于自己去年(1888 年)9 月在高更到达前夕于罗纳河上创作的夜景,他颇引以为傲,提奥也很喜欢那幅画。5 月底,他的弟弟赞扬了那幅画之后仅仅一周,文森特提出将画提交给《独立艺术家评论》的9 月展览——“不能展出太疯狂的东西”。要不是因为阿尔医院的限制——只有白天放行,隔离房间没有窗户以及禁用颜料和画笔,文森特本可以早点回归到这个创作主题上。
圣保罗精神病院的限制并没松懈多少。文森特还是不能如他所愿在天黑以后出去并直接站到星光下。画笔和颜料都放在楼下的画室里,他只能白天到那里去。为了描绘星夜,他只能等到精神病院熄灯以后,在天色渐暗群星闪烁的时候,隔着卧室窗户的栏杆向外观察。当他透过狭小的窗棂观察那一小片东方天空的时候,他也许画了些草图——尝试一些其他的、更为深入的创新。晚上,文森特看到了一轮残月以及白羊星座低垂于东方天际,小山顶之上,白羊星座的四个闪亮的恒星形成一个大致的弧形,分布在银河系那微弱的光晕上。黎明前,早晨的金星最先出现在地平线上,明亮洁白——它是早起的清晨或无眠的夜晚最完美的陪伴。文森特长时间地凝视着每一道闪亮的光线以及周围若隐若现的黑暗。
所有这一切都在帮助文森特在白天作画。为了使天空有视觉支点,他在画中的中景位置加进了一座沉睡的村庄。早在6 月,文森特花了一天的时间去圣雷米走了走,这座小镇距离圣保罗精神病院大概有一英里远。通过这次拜访,抑或是在俯瞰小镇的山上的其他几次散步,文森特对这座著名的山区度假胜地作了细致的观察,古老密集的中世纪街区被现代的林荫大道围绕:这里是著名占星家和预言家诺斯特拉德马斯的出生地,而且仍然是经过此地的众多名人畅饮几杯的地方,比如弗雷伊德里克.米斯特拉尔以及爱德蒙.德.龚古尔。
但是在文森特的画作中,6000位居民的喧嚣小镇变成了只有几百住户的沉睡村庄——和津德尔特或赫尔瓦特一样小。有着让人生畏的尖顶钟楼的12 世纪的圣马丁大教堂在画作中也变成了一座简陋的乡村教堂,针一样的尖顶几乎够不到地平线。最后,他把这座小镇从精神病院以北的谷底位置挪到东部,正位于他的卧室窗户和熟悉的锯齿状阿尔皮勒山脉之间——这个地点便于在天文奇观开始的时候进行观察。
一旦想象世界中有了所有这些元素——丝柏树、城镇风景、山峦、地平线,文森特的画笔就开始伸向天空。不受素描和眼前素材的约束,没有透视框的限制,也不被艺术热情左右,他的目光可以无拘无束地聚焦在光线上面——一直以来在夜空看到的深不可测却又安抚人心的星光。他看到星光折射开——弯曲、放大、分散,透过由他所有的过去构成的棱柱:从安徒生的童话到凡尔纳的科幻之旅,从象征主义诗歌到天文学发现。文森特年轻时崇拜的偶像狄更斯,曾经写过“在闪烁的星体上”可以看到“整个世界的伟大和渺小”。和他同时代的英雄左拉,曾描绘过夏日夜空“点缀着几乎不可见的星球所形成的闪烁星尘”。
在数以千计的繁星背后涌现着更多的繁星,在浩瀚无边的夜空中永不停息。就像燃烧的灰烬里持续不断绽放和散开的火花,无数个世界闪烁着平静的宝石般的光辉。银河系已经是银白色的,把无数个太阳向远处投射,无穷而遥远,仿佛圆形的苍穹中延展的光带。
文森特的理解、思考和观察已经超越了“现实的”夜空——他不喜欢夜空绘画中都是渺小的静态斑点以及灰暗的灯光,他要探寻无限的可能性以及永不熄灭的星光背后更真实的东西——最终极的宁静,这也是他在左拉绽放、散开、闪烁的星空中体会到的。
为了记录下这一景象,文森特启用了紫罗兰色和赭色、山顶自然的曲线、丝柏树枝干形成的旋涡,还运用奇妙的笔法“加进了任何他所感受到的宁静和快乐”。就像古埃及人一样,他只跟着“直觉和感受”走,勾画了一个完全不同于普通人眼中所见的夜空:搏动的灯光组成的万花筒、繁星汇聚成的旋涡、光芒四射的云朵,还有像太阳一样明亮的月亮——只存在于文森特脑海中的、充满宇宙星光和能量的焰火盛宴。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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