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短经典·第五辑)》:
从远处便能看到那幢房子,那是小镇上最豪华的一座别墅,更是由于在它附近流过的一条黑得像电木的小河反射出的明亮的光线而显得雍容华贵。在市人民委员会的上方燃起了焰火,这是当地警察局由于律师的命名日而表现的欢乐,当然也表现全市人民的欢乐。别墅的侧门是开着的。没有关严的正门露出的光线散布在小径上。我走进了客厅,枝形吊灯的强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安乐椅上摘掉了白色的椅套。我瞥见了神甫红彤彤的面孔,药剂师和药剂师太太泛黄的脸;见到了一对医生夫妇、劳动合作社主席和他的妻子,还有一个贫穷的小作坊主,他是接受国家订货生产蘸水钢笔杆的,他也带着老婆。律师本人出来迎接我。
我表示了祝贺并亲手送上了礼品,女主人请我入座,这次她的连衫裙斜着佩上了绶带。在起初的片刻没有时间顾及那件事,直到被拉进了交谈,我才能用目光轻微地顺便寻找我关心的对象。我没有弄错:在一个角落里,棕榈树下,立着个学步栏,而坐在里面的那个男人这一次穿着比较整齐,他正双手抱头打瞌睡。我在礼仪允许的范围内竭力用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他,把他看个够。因为其他客人都是律师夫妇家的常客,都没有注意到他,而是像通常在命名日庆祝会上那样,愉快地大声交谈。我仿佛觉得那个打瞌睡的人抬起了眼睑,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但他立刻又合起了眼皮,以自己完全漠不关心的姿态睡着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一会儿跟药剂师逗乐,一会儿又跟神甫交流思想,沉浸在欢笑和讨论声中:可我始终都在固执而又徒劳地竭力想解开这个谜。这时两扇门大大地敞开了,仆人搬进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闪闪发光的餐具、色彩缤纷的菜肴和酒瓶。律师夫妇的孩子们也出来了,他们跟我们一起坐到桌边:整个活跃中一派丰盛晚餐的景象。酒过一巡气氛更加活跃,人物和物品都具有更强烈的鲜明性,嘈杂声四起。在觥筹交错中,在妇女们银铃般的笑声、男人们粗声粗气的玩笑中传来了歌声。不错,是他,是那个待在学步栏里的人,唱起了歌。“伏尔加,伏尔加……”:在巴拉莱卡琴轻声的伴奏下歌声忧郁地飘荡。其他客人对此都无动于衷,仿佛是鸟儿在唱。后来又传来了“黑眼睛”和比较激昂的“我们共青团员……”已经送上正餐最后一道甜点,桌子上方已是烟雾弥漫。我注意到,律师夫妇的孩子们已得到母亲的许可,从桌子上拿走了樱桃甜酒,并跑到学步栏,隔着木栅栏喂它的居民。他把巴拉莱卡琴放在一边,小口地饮酒,喝得很安详,然后他又唱了《前进,自由的战士》中的两三段,还有((拖拉机手之歌》。我忙于跟神甫进行有关达尔文理论的讨论,不能过分仔细看他,但也没有停止观察。神甫一再强调:“有这样的人,他们论证说,人是由猴子变来的。”虽说我自己也喝高了,有点迷糊:却看到待在学步栏里的男人同样处在酒精的作用下。
“您不知道,他是谁?”笑容满面的主人问道,显然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我急于想要解开的这个谜。“这是我夫人的创新。她既不想在客厅里挂个金丝雀,也不想要诸如此类的任何东西,因为她说,这太平庸了。于是我就想方设法弄个活物,找到了这个先进分子放在客厅。请您别害怕,是完全驯顺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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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旁观者》杂志
《大象》里的四十多篇短故事,有的篇目还不满一页,提供了在任何别处都找不到的各种经验。它们是荒诞派的寓言,有着欢闹好笑的剧情翻转,令人不安而又让人费解。
——英国《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