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徐志摩的言
1.我是极空洞的一个穷人,我也是一个极充实的富人——我有的只是爱。
2.我要的是筋骨里迸出来,血液里激出来,性灵里跳出来,生命里震荡出来的真纯的思想。
3.那时我才有机会接近真正的康桥生活,同时我也慢慢地“发现”了康桥。我不曾知道过更大的快乐……就我个人说,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的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我在康桥的日子可真是享福,深怕这辈子再也得不到那样甜蜜的机会了。
4.整十年前我吹着了一阵奇异的风,也许照着了什么奇异的月色,从此我的思想就倾向于分行的抒写。一份深刻的忧郁占定了我,这忧郁,我信,竟于渐渐的浅化了我的气质。
5.在星光下听水声,听近村晚钟声,听河畔倦牛刍草声,是我康桥经验中最神秘的一种:大自然的优美,宁静,调谐在这星光与波光的默契中不期然的淹入了你的性灵。
6.外国的一首好诗,一个音节不能省,一个不恰当的字不能用,本来作诗如造屋,屋中的一根柱头没有放好,全座的房子都要受影响。我们觉悟了诗是艺术,艺术的涵义是当事人自觉地运用某种题材,不是经心的一任题材的支配。
7.陆放翁有一联诗句:“传呼快马迎新月,却上轻舆趁晚凉。”这是做地方官的风流。我在康桥时虽没马骑,没轿子坐,却也有我的风流:我常常在夕阳西晒时骑了车迎着天边扁大的日头直追。日头是追不到的,我没有夸父的荒诞,但晚景的温存却被我这样偷尝了不少。
8.看到了一多的谨严的作品我方才憬悟到我自己的野性;但我素性的落拓始终不容我追随一多他们在诗的理论方面下过任何细密的功夫。
9.“无理想的民族必亡”,是一句不刊的真言。我们目前的社会政治走的只是卑污苟且的路,最不能容许的是理想,因为理想好比一面大镜子,若然摆在面前,一定照出魑魅魍魉的丑迹。莎士比亚的丑鬼卡立朋(Caliban)有时在海水里照出自己的尊容,总是老羞成怒的。
所以每次有理想主义的行为或人格出现,这卑污苟且的社会一定不能容忍;不是拳打脚踢,也总是冷嘲热讽,总要把那三闾大夫硬推入汨罗江底,他们方才放心。
10.我们从前是儒教国,所以从前理想人格的标准是智仁勇。现在不知道变成了什么国了,但目前最普通人格的通性,明明是愚暗残忍懦怯,正得一个反面。但是真理正义是永生不灭的圣火;也许有时遭被蒙盖掩翳罢了。大多数的人一天二十四点钟的时间内,何尝没有一刹那清明之气的回复?但是谁有胆量来想他自己的想,感觉他内动的感觉,表现他正义的冲动呢?
11.为弄清中国妇女的传统地位,首先要抓住建立在中国人生活和思想上的两条基本原则,因为与她们的西方姐妹不同,中国妇女是陈旧传统和束缚的产物。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深知孔大圣人灌输的孝道,已经渗入到她们个人和社会生活的结构里。孝顺父母在中国人眼里是最高尚和基本的美德。孔子指出人类关系的五大原则中,孝道是最至关重要的。对统治者忠贞不二,妻子服从丈夫,兄弟互爱,人以诚为上是同一原则的变形。
12.随着中国一代女性接受更多的教育,她们最先努力争取解放的应该是最为关切的婚姻与爱情问题。传统“逆来顺受的婚姻”只适合她们的先辈,先辈们对婚姻生活根本没有发言权,因此五年“自由恋爱”成为她们实实在在的口号。我们听到过许多少女为逃避传统婚姻自杀的事。现在男人们已在新与旧之间起调和作用,父母也认识到孩子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许多人正审慎地与改革运动合作。今天的年轻人正在自我选择婚姻,但选择前,还是要跟父母商量。
13.在全国开展妇女解放运动的时机成熟了,中国妇女将用那双“摇动摇篮”的手统治世界,不是在立法机关担任法律制定者,而是与之平等的重要的实用地位。现在,它正通过教育的作用得到强有力的推动——教育是世界上最普遍、广泛的舆论。
14.真生命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幸福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恋爱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彼此前途无限,……彼此有改良社会之心,彼此有造福人类之心,其先自作榜样,勇决智断,彼此尊重人格,自由离婚,止绝苦痛,始兆幸福,皆在此矣。
15.什么是文明人?只是腐败了的野兽!你若然拿住一个文明惯了的人类,剥了他的衣服装饰,夺了他作伪的工具——语言文字把他赤裸裸地放在荒野里看看——多么“寒碜”的一个畜生呀!恐怕连长耳朵的小骡儿都瞧他不起哪!
16.到底什么是诗,谁都想来答复,谁都不曾有满意的答复。诗同美和恋爱一样,不容分析,不能以一定义来概括。有人想用科学的方法来研究诗,从字句的尺度间去寻秘密,结果也无非把西洋镜拆穿,影戏是看不成了,秘密却还是没有找到。宇宙间基本的理象——美、恋爱、诗、善——只有各个人自己体验去。你自身体验去,是唯一的秘诀。同时,“真诗真美”还是有客观标准的。
17.坏诗以及各类不纯粹的艺术所引起的止于好意的怜与笑,假诗所引起的是极端的厌恶,假诗是不应得容许的,欺人自欺,无论在政治上,在文艺里,结果总是最不经济的方策,迟早要被人揭破的。
18.诗是一种最高的语言,诗是极高尚极纯粹的东西,不要太容易去作,更不要为发表而作。我们得到一种诗的实质,先要融化在心里;直至忍无可忍,觉得几乎要迸出我心腔的时候,才把他写出。那才能算是一首真的诗。写诗单靠灵感是不行的,还要有“艺术的自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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