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以浙西天目山一带抗日战争前后的真实历史为主要背景的长篇小说。作品钩沉民族蚕业的兴衰往事,记载壮怀激烈的国恨家怨,讲述江南望族的沉浮命运,展望中华复兴的绚丽画卷。
小说故事发生在以种桑养蚕为主业的江南小镇金城,主要描写开茧行的罗家三兄弟罗安文、罗安国、罗安本在撤往浙西后与日军展开抗争的经历。
罗家在镇上有不少田产,还开着茧行,称得上是一门望族。罗家有三子,老三安本在省立蚕桑中等学校读书;老二安国热心爱国学生运动,常招惹军警追捕;老大安文是罗家*有出息的,去美国留学回来后,在省城谋得了一份美差,还帮父亲买回了新式的日本产缫丝机,在金城茧行抢得上风,赚了大钱。罗家眼看要中兴了,不想风云突变,日本兵要打进来了。
战局急迫,为躲避战祸,各怀心事的罗家三兄弟同一天乘车撤往浙西山区。老大罗安文受省主席重托,要组织当地民众破坏公路,以阻挠日军长驱直入;老二罗安国积极组织敌后抗日队伍;老三罗安本则带着蚕桑学校的学生及教具,欲坚持敌后办学……
罗氏三兄弟在与日军的抗争中,或相与携力,或互有交锋。亲情、友情、爱情,在多年的战乱与流离中呈现出极其复杂的情状……
小说再现了那个战事繁多国难空前的年代的血雨腥风。小说讲述的人物及故事,虽有虚构成分,却有相近的人物原型与真实的历史记录。尤其是小说中涉及的一些重大历史事件与情节,如火烧蚕种事件、抗战初期拆毁杭徽公路、1937年天目山狙击日军之役等史实,都在小说中得以展现。
《沃血家园》:
若不是“扑通”一声把他从梦里惊醒,安本还沉浸在无比的快乐之中。睡梦中他是一只浑身羽毛雪白的天鹅,怡然自得地浮游于清纯的温泉之上,身边簇拥着一大群水鸟,红嘴绿羽的,通体纯白的,五彩缤纷的,呵,鸟儿们在一起游弋,嬉戏,叫唤,打闹,红掌拨清波,引吭向天歌……猝然醒来,才发觉自己尿床了,屁股湿答答的,温热的尿水顺着后脊沟往上渗,湿了半件小布衫。
嗵,嗵!少年人懊丧不已,恨恨地用脚后跟蹬床板。这阵子为啥总做这样的梦?变成一只五彩翅羽的水鸟,或是一条滑溜溜的花斑鱼,在温暖清纯的水里自由地游来游去,游着游着就坏了,就尿了,屁股湿淋淋了。嗵,嗵,脚后跟让硬床板碰得很疼。真可恶,为什么总做这种梦呢? 晚春时节,天还没暖透,清晨蒙蒙亮时还凉气十足。糊着桃花纸的窗格上隐约有点泛白,谁家小公鸡扭着脖颈的“喔喔”叫声时断时续。安本跳下床,赤了屁股站在窗前,透过窗格的一缕晨光照见他那副瘦巴巴白乎乎的身架,细腿细胳膊,下腹的肚脐眼突出如一颗死螺肉。裆部的小雀儿闯了祸后猥琐地缩着,安本一时恼恨不过,用手拍了它一下,竟疼得弓下了腰背。
尿水是咸的,温热地泡着屁股,屁股就泛出红斑来,有些辣辣的疼。他手上提着湿答答的裤头和小布衫,从一只藤木箱里翻出一条黑布裤头匆匆套上,又用一块旧布抹干竹席上的尿迹。他手上忙碌着,却不忘留意隔板那边忽然生出的动静。
不用说,响声是三叔翻墙进院弄出来的。风流倜傥的罗三老爷,必定身着雪白的府绸褂子,甩动油黑的长发,飞身跃上一丈多高的院墙,如一只敏捷的灵猫跳落院内,然后悄然由后楼梯蹑足而上,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房里。
叔侄俩隔一张薄板,两间房睡着,小侄儿已将三叔的秘密知晓了大概。那人惯于趁夜黑人静时捣弄一些算不得光彩的好事,或是跳寡妇墙院“打野食”,或是与外村的赌徒聚赌赢钱,更着迷于各处赶场子看戏。在潜城人眼里,罗家三老爷什么正经本事都没有,吃喝玩乐吹拉弹唱倒是半点不缺,就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浪荡坯”的名号。
楼板果然有了响动。虽说行者小心,咯咯吱吱声仍清晰地流人安本的耳窝里。只是上楼板的脚步声有点杂乱:似乎不止一个人?难道是带了人……果然有女人娇嗔的话音,又有别样令人猜疑的声响,地板咯咯吱吱,衣裳窸窸窣窣,一会儿又咿咿呀呀地轻唱着什么调,有三叔那略带沙哑的喉音,还有女人的低声细语。
被尿水弄得身上打战且情绪低落的三少爷被隔壁忘乎所以的快乐男女搅没了睡意,决然地走至窗前,抽出木格窗的一根硬木插,用力一推,咯吱两声,把窗子打开了。
扑面吹来了一股清新微寒的风。院落左角的那棵伸展出一根粗长枝丫探至窗前的老桑树,像个卑躬屈膝的老仆人,浓绿的枝叶上沾着点点露珠,被风吹得一颤一颤如在鞠躬。稍远的院墙上似有两只黑头花羽的鸟雀,摇头摆尾若有所思地在瓦脊上慢慢踱步。肚里窝足了火的安本少爷光脚站在窗前,猝然拉开喉咙唱起了本镇国立小学的校歌: 清早即起床,红日披霞光。
学童少年郎,勤读好文章。
中华几千年,而今新气象。
吾辈多努力,携手建东方…… 当年二叔从日本国留学回来,身上着洋服,头上梳油亮的西发,手臂挽个穿和服的日本女人,拖着呱嗒呱嗒响的日本木屐走在青石板铺的小街上,招引了众多人的惊诧目光。二叔大声向人们叙说东洋国的种种奇闻趣事,果然得到镇长的赏识,谋得在国立小学堂当校长的职位。他上任的头一档事,便是为学校撰写校歌,又亲自哼成曲调,让小学生天天唱。安本上小学时,二叔早跑到上海滩谋事去了,校歌倒是留下了。小学生安本得每天清早列队唱这支歌,早唱烦了,这时忽然想起用它吓唬隔壁得意忘形的三叔和那个女人。哈,响亮地一唱,果然很灵呢,马上把隔壁的两个镇住了,再没敢弄出一点动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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