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拿破仑》:
拿破仑也不会忘记狄德罗的故事。雷纳尔是《百科全书》的撰稿人之一,而狄德罗也对这部《东西印度史》贡献良多。此书初版于1770年,两年后被官方查禁,因为“它大胆、危险、鲁莽的立场,有悖于良好的行为规范和宗教原则”。大胆、鲁莽,在雷纳尔很多更激动人心、半神奇的想法中并不少见,就像是一艘船必须插上长翅、加满油才能在风暴中破浪前进一样。但是,他更有争议、被视为易于击沉(或至少是动摇)国家这艘船的地方,在于他在欧洲扩张(无论向东向西)与专制、奴役之间直接画了一条线。换句话说,每个帝国都是不道德的,贪婪成性,仗势欺人,应该被暴力推翻。雷纳尔还对教会画了一条类似的线,所以他的著作因大不敬而被列入1774年的《禁书目录》(Index Librorum Prohibitorum)。《东西印度史》似乎谈及所有一切,包括谈及与自己相反的立场,但人们记得的只是那些有关于反抗压迫的激动人心的训示。
这或许是当时最有力的反殖民、反奴役的作品,狄德罗炮轰法国腐化和破坏塔西提岛这一世外桃源的《布干维尔游记补遗》(Suppldmen tauvoy agede Bougainville)一书也与之相呼应。不管查禁与否,这部作品都被人广泛阅读。雷纳尔最热心的读者之一就是年轻的拿破仑,叛徒、反抗者、狂热的反法分子。在拿破仑看来,科西嘉岛被法国人殖民,他决定要成为该岛的解放者。雷纳尔还为拿破仑的圣战提供了知识上、理论上的武器弹药。
到了1780年,雷纳尔又莽撞地允许《东西印度史》署名出版,还附上了一幅作者肖像:他向下看着自己的长鼻子,对所有暴政严厉地紧皱眉头。次年5月,签署了对他的逮捕令,他的作品(用Avoca tgeneral[代理检察长]的话来说,“不虔敬,亵渎神明,富有煽动性,试图挑拨民众起来反抗君主权威、推翻社会秩序的基本原则”)被王室行刑者公开焚毁,雷纳尔逃离法国,游历了比利时、荷兰、普鲁士和瑞士。1785年,雷纳尔获准归国,但也只能待在南方,远离巴黎。他在马赛找到了庇护所,这位著名的“自由使者”在那里广受欢迎,1789年春,七十六岁高龄的他还当选市职(但他拒绝就职)。
拿破仑给雷纳尔写信时年仅十七岁,这封信由他的哥哥约瑟夫亲手转交,他在信中表示自己是雷纳尔这位大师和恩主的潜在protegd(门徒)。拿破仑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历史学家”:“我还不到十八岁,但我已经是一名作家了,这个年龄正应该学习。”在他这一时期的笔记本中,我们看到拿破仑字迹潦草地整页整页抄录《东西印度史》的原文和摘要(旁边还有一篇关于炮术的短篇论文)。
雷纳尔鼓励了这位年轻的追随者,“对他的知识深度留下了深刻印象”。雷纳尔是红极一时的偶像,他总是予门徒们以充分肯定,遍洒雨露之恩。对于拿破仑,他或许也欣赏他厚脸皮的请求,因为拿破仑反复提及自己在巴黎文坛的勤奋耕耘(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每位初学者,”拿破仑对他说,“都必须让自己依附于一位声名卓著者。”四分之一个世纪之后,马赛人将会胜利地欢呼法国军队败走滑铁卢,他们对帝国对海上贸易所造成的破坏性后果早已怀恨在心。但1789年夏,对于拿破仑和他的作家抱负,马赛和南方报以微笑。在前往科西嘉岛途中,拿破仑拜访了自己的导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以自己的崇拜对他纠缠不休”。雷纳尔对他的历史计划赞许有加,让他相信法国文学还缺少一部优秀的、具有强烈反法立场的科西嘉史。拿破仑应邀参加了(或日“成为装饰”,就像更具装饰性的拉斯卡斯伯爵[Cora tedeLasCases]所说的那样)一群活跃的知识分子的午餐会,与雷纳尔的流亡伙伴和其他崇拜者们交换各种颠覆性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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