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江边坐着，看江上面的高空缆车，十几辆缆车南来北往，像巨雁来回飞翔。
那是他爸爸操纵的。他爸爸不是亲爸爸，是他四岁时妈妈重新为他找的，可是妈妈找来他第二年，就独自一个人走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从此就剩他和后爸爸。
后爸爸对亲妈妈不辞而别怀有怨言，整天喝闷酒，有那么两次喝着喝着就带他走，走到郊外转了两圈又回来了。他不知后爸爸想干什么，只能眼睁睁由着后爸爸。
后爸爸回来后就不理他了，把自己关在另一间屋子里哭。
又有一次，后爸爸领来一个人，让这个人把他带走。他哭着不走，那个人就硬拉他走。他咬了那个人的手，那个人疼得把他推倒在地。他的头磕到门框上，流出了血。后爸爸看到血，一阵拳脚把那人打了出去。
现在他十三岁了。他和后爸爸的关系虽没见多好，却也能维持着过。后爸爸言语不多，几乎和他没什么交流，他们每天就是在一起吃吃饭，都是由后爸爸做。
后爸爸做饭只是做晚饭，早饭家里有牛奶和早点，中饭他们各自在外面吃。
这样的日子也挺好，他也喜欢平静，就是老师那一关让他很难过。老师总是开家长会，一个月开一次。后爸爸没有时间开家长会，他又没有妈妈，老师不知他没有妈妈，是他不说，他不想把这事公布于众。
对于亲妈妈，他至今恨着。他听别人说过，亲妈妈是个风流的妈妈。他觉得他很亏欠后爸爸，后爸爸一直没有老婆，多半原因是因为有他。
那么开家长会的事，他从来都是对后爸爸瞒着。
老师是不允许学生家长不来开家长会的，特别是对他。他上课从来没有专心过，都是上着上着就走神了，没人能把他的神拉回来。老师曾做过无数次努力，都是无功而返，最后老师只有把他带到办公室，让他思过，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上课。
可是他就是想不好，他宁死也不会说出后爸爸的名字。入学时他使用的是亲妈妈的户口，亲妈妈早没了踪影，老师就是累死，也找不到他的亲妈妈。
然而在老师的办公室里罚站是非常难堪的事。十多名老师一个办公室，桌子挨桌子，凳子挨凳子，有时他们嫌他站的位置碍事，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有一名男老师对他的老师说，你管他干什么，由他去吧，你还指望他成高材生呀。
而他的老师是个倔强的人，她不在乎他能不能成为高材生，她是想征服他给同学看。这样一来，他们就分不出谁胜谁负了，这样一来他在老师的办公室一连站了五天。
五天老师都不理他，他都是按上学放学的时间例行公事，老师上班他就来，老师下班他就走。中饭他的书包里有一个面包，他就站在老师的办公室里解决这个面包。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第六天，老师耐不住了。老师问他，想没想明白，他说想明白了，老师说，想明白回去把你家长找来，不然你永远别上课。他这才背起书包离开了老师的办公室。
他首先回了家。回家后他很意外地做起了饭，他不会做饭，但今天他要做一次饭，因为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是他后爸爸的生日。几年前也是这一天，他和他亲妈妈来到他后爸爸家，那天他们吃的是饺子。
他学着亲妈妈的样儿把冰箱里的饺子拿出来，他把它们放在生水里煮。饺子是要放在开水里煮，可是他没有注意过，待开了锅，他才发现，饺子成了一个砣。
但是他还是把这成砣的饺子分成一大半和一小半，小半自己吃了，大半为后爸爸放在了桌上，他还给后爸爸倒上了二两酒，后爸爸爱喝酒，这到啥时他都不会忘记。之后他去了江边。
江边人流熙攘，江水滔滔，轮船交替穿梭，沙滩上还有人放风筝，可是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了。当务之急他是想多看看他的后爸爸，然后他就让自己融入江中，成为江水中的浪花。那样他上课就不会再走神了，那样老师就不用吵着让家长开会了，还有更大的好处，就是他还可以天天看到他的后爸爸。
他一直在江边坐着，不知坐了多久，傍晚起风了，他感到了冷。高空缆车早就停了，他想后爸爸可能早就回家了。
他站起身，准备实施计划，却一眼瞥到码头上的电话，像这样的电话码头上十几步就一个，他忽然有一个想法，想和后爸爸告个别。
电话拨通了，他鼓足勇气叫了声爸爸，之后就不知说什么了。倒是后爸爸抑制不住惊喜地抢过话头。后爸爸说，儿子，你创造奇迹了，你煮的饺子饼，淋上点儿油，放在锅里干煸，那才是好吃呢，你路过小卖店，别忘了买瓶老白干。
他捂住话筒，哭了很久，最后掏出钱，数够不够买一瓶老白干。
……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