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一接到父亲捎来的信,就带着三个小孩坐着骡车赶紧往孝义去。路途当中要经过一座桥。桥头有“伪军”站岗,负责盘查往来行人有没有带什么违禁物品。住在孝义的二姑母家姓李,我们到了孝义就住在她家里。
二姑母家的院子不小,那时候驻扎着阎锡山的部队。士兵们见到我跟弟弟两个小孩子觉得很好玩,平日空闲时就天天跟我们一起玩,还带我们去参观他们放置武器的房间。那里面有枪,有手榴弹,还有很多子弹。我跟弟弟见到这些东西很是兴奋,一心想要偷拿一些带回洪山村。等回去后我们跟堡外的小孩子们打架时拿出来用,就可以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北方的房子门都很大。阎锡山的部队驻扎在百姓家里,没有专门的武器库,因此放置武器的房间房门上面上了锁后,下面还留着一个很大的缝。大人虽说进不去,但小孩子却可以钻进去。于是,我就带着弟弟、妹妹去偷手榴弹。弟弟个子比较小,我就叫弟弟钻进去,自己带着妹妹等在外面。等弟弟拿到手榴弹后,我们就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每次去外面玩的时候我们还总拿那个手榴弹出来假装拉着玩,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有多危险。后来,阎锡山的部队从二姑母家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少了一个手榴弹,就来问我们。我们几个当然都说自己绝对没拿过。
等到快要离开孝义的时候,大人也怕我们几个小孩子私下带一些违禁物品,就来检查我们的东西。我们也很聪明,在大人们检查时就把手榴弹偷偷藏在厕所里。母亲带着我们离开孝义时已经是冬天了。我们一个个都穿得很厚实,我就把手榴弹偷偷藏在身上穿的厚棉袄下面。在回介休洪山村的路上,我们再次经过那座设有关卡的桥。恰好替我们赶车的人跟站岗的“伪军”比较熟,因此他们没有对我们进行仔细的搜查就直接放行了。就这样,我们三个小孩偷偷把手榴弹一直带回了洪山村。
洪山村是日占区,村里驻扎着日本鬼子的军队。有一天,一个亲戚来我家里跟母亲讲些事情。说完话后,他到箱子里面找什么东西,突然就发现箱子里藏着个手榴弹。我母亲跟他当时都被吓坏了。外面就是日本鬼子的军队,一旦发现家里还藏了这么个东西,还怎么得了!好在这个亲戚胆子比较大,我母亲就拜托他一定要把这个危险的东西尽快处理掉。他就找了个机会把那个手榴弹带出去远远地埋掉了。母亲为此狠狠责骂了我们一顿,我们却还觉得手榴弹丢了很是可惜。
现在回过头来看,那时候我们真是年纪小不懂事。如果我们真的拿着那个手榴弹去跟堡外的小孩子们“开仗”,那是会炸死人的。这么危险的武器,我们小孩子却还一直拿着它当作玩具来玩耍。如果说过桥的时候被伪军发现,或者是被村里的日本鬼子发现了,那还得了?小孩儿家带个手榴弹干什么?一定就会说是大人带的,那样一来,全家就都跑不掉了。在大人们的印象中,其实我们几个孩子小时候并不算是很调皮的,可却偏偏干出了这么一桩危险的事情,让家里人着实吓了一大跳。一直到后来,家里头还成天都会拿这个事情来讲我们,真是让人又是害怕又是好笑。秋林团聚跟父亲在孝义会面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43年,战事略有喘息。父亲就趁着这个机会从洪山村接母亲和我们去秋林跟他团聚。父亲当时弄来了一辆大车替我们运送行李。我母亲带几个孩子,还有我大舅母和她的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外加一个护送我们的人,一共九个人,赶着车沿着黄河岸边慢慢前行。走到克难坡,行李车就过不去了。我们一行人便下了车来,骑马通过壶口瀑布的吊桥,抵达了秋林。
从1937年到1943年,我们一家人差不多分开了整整六年才又团聚。父亲跟母亲相聚后,又生了三个小孩。其中最大的三弟跟我二弟的年龄相差了八岁。因此父亲母亲便把我们三个在太原出生的大的叫作“大三组”,到秋林以后出生的这三个小的就叫作“小三组”。
在秋林的那段日子,我们几个小孩子特别喜欢跟父亲在一起。一有时间就跑到父亲的报社去看报纸是怎么印出来的。到现在,我都很喜欢油墨的香味,因为那种味道总会让我想起那段儿时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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