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过了87岁以后,身体一下子差了许多。
父亲十多年前就走了,留下母亲一个人过。她拒绝儿女三番五次邀请,不肯和儿女们一起住,她说在老屋摸惯了,一个人过图个清静。
发现母亲身体越来越差,我决定到家政公司为她雇一个保姆。
我到家政公司做了预约登记,在“主家意向”一栏,我填上:“女性,年龄在50~65岁之间,懂本地方言,对老人有爱心有耐性。”三天后,家政公司来电话,让我去办手续领人。
在家政公司,我见到一位穿着打扮朴素、年龄50开外的姆记(本地对五六十岁妇女的俗称)。通过询问,得知她叫阿馨,广西人,第一次出来打住家工。她还告诉我,在家乡时,她当过村民小组长。
我感到她的条件挺合心的,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办过手续,交过手续费,我说:“馨姨,咱们走吧。”在带她到我母亲住处的路上,我说:“咱兄弟姐妹最放心不下的是独居的老母亲。你要是尽心尽力服侍好她老人家,逢年过节,我们会额外奖励。”试用了一段时间,我偷偷问母亲:“馨姨这人怎样?”母亲表示挺满意的。母亲还说,难得馨姨有个挺孝顺长辈的侄子,说是也在本市一个单位做保安的,隔三岔五夜间就来电话,时间都掌握在馨姨安顿我母亲睡觉以后,往往一聊就一两个小时。母亲可能怕我有想法,还特别说明,不碍事的,是她侄子打过来,不耗家里电话费,况且他们聊天的声音很小,也不打扰母亲睡眠。
每星期,馨姨侄子大约过来母亲住处一次,每次母亲都留他吃饭,反正添双筷子,又没为他多花菜钱。
有一次我去看母亲,正好碰到馨姨侄子过来了。
我见他30岁左右年纪,理个板寸头,身子骨挺壮实,也挺朴素。他见到我显得很不自然,像个少见世面的乡下姑娘似的腼腆。我称赞他对婶娘挺有情义。
半年后的一天,我去看望母亲,将为母亲买的零碎物件带去。趁着馨姨去了菜场,母亲压低声音对我说了一件事。
母亲说,前几天,在纺织厂打工的邻居碧芳告诉她,有一天深夜下夜班回家路上,碧芳在城郊结合部一条电线杆下,见到馨姨和一个年轻男子搂成一团亲嘴。
我心里一咯噔,说:“准是碧芳看错了吧?”母亲说,正好那天晚上馨姨请假外出。碧芳说一点没看错,至于那男的是谁倒没看清。
我听得有点云里雾里,怎么馨姨会“请假”?母亲解释说,馨姨大约每星期有一个晚上请假,说是和同在本市打工的同乡姐妹聚聚,放松放松。母亲说:“反正该做的事她都做好了。事实上,一个人在外打工,倘若什么娱乐消遣都没有,也实在太难为人家。
因此只要她提出,我就让她去。”这事母亲说过也就算了。又过了几个月,快过春节了。市里为了净化治安环境,营造安定祥和的节庆氛围,安排公安突击检查无证照黑旅馆,同时打击卖淫嫖娼等社会丑恶现象。我是跑民生热线的记者,单位派我跟随公安小分队采写新闻稿。
在一条狭窄的旧街,小分队对一问无证照黑旅馆实施取缔。在控制了黑旅馆主人夫妇以后,逐个房间检查。
在检查到第三个房间时,万万没想到,在里面住宿的,竟然是馨姨和她的“侄子”。
好在我站在又窄又昏暗的过道,馨姨和“侄子”肯定看不见我。
警察询问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看来“侄子”很紧张,有点张口结舌。而馨姨毕竟做过村民小组长,她很镇定地说:“我们绝对不是卖淫嫖娼,我们之间是相好关系。”“侄子”这时胆子好像也大了一些,说:“我们外来工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我们之间是相互需要。”警察问:“你拿什么证明你的话是真的?”馨姨抢着说:“我刚到这个城市时,人地两生。
我和他是老乡,在乡下时互相认识但没来往。来到f市打工后,有一次在菜场和他偶遇,一见如故,之后就有了来往。为了掩人耳目,我们之间以婶侄相称。
”这时我突然想起邻居碧芳说过的话,确信了碧芳当初见到的情景,应该就是馨姨和“侄子”在郊外亲热。
问过话以后,警察感到这中间没可疑,于是让馨姨和“侄子”离开。
事后,我对这事一直装作不知情,并且也没在母亲跟前提起过。“侄子”依旧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母亲住处看望馨姨,并且馨姨每隔若干日子就又“请假”一个晚上。
我从心里理解并且同情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