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上,吴生有在街道上散步,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也顾不上往后看,就闪到了一边。他是个不想惹事的人,但也不想挡人家的路。但急促的脚步在他身后戛然而止,紧接着有几双手把他的手扳向背后,摁住了他的肩膀。
他有些艰难地回过头来,说: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有声音打雷似的吼了一声:少废话,跟我们走一趟自然就知道了。
于是吴生有感觉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他完全不由自主地被那几个人拖着,踉踉跄跄朝着不可知的方向走去。
等待着吴生有的居然是监狱。他的手从铁窗里伸出来,像狂风里虬乱的枝条一样急剧地抖动。他喊道:我冤枉!我没有罪!
众所周知,吴生有被收监的第一天晚上就遭到了一顿毒打。他也知道自己要挨打,因此从铁窗边转过头来(呼叫自然是不会生效的),他就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惊惶的眼睛紧张地打量着牢房里其他的犯人。不过他们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或想自己的心事,谁也没理他。有的人在掐衣服上的虱子,有的人在抠脚丫,有的人在睡觉。即使有的人把眼睛转过来,可吴生有发现,那眼睛就跟玻璃弹子似的。吴生有怀着侥幸心理,稍稍放下心来。也许牢房里并不像外面传说的那么可怕。吃饭时,大家也是有条不紊的,好像吃饭不是因为肚子饿,而是必须履行这么一个程序。但熄灯后,立刻有拳头和脚甚至更尖锐的东西从黑暗里伸出来,集中在他的身上。他鬼哭狼嚎。看守闻讯赶来开亮灯,那些手和脚马上又缩回去了,看起来跟白天没什么两样。灯一熄,它们又伸了出来。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吴生有发现,他叫得越凶,过后他遭受的击打也就越凶猛。就拿拳头来说,也是各式各样的,有像鹰嘴的,也有像石头的,还有像狗牙的。他后来干脆用薄薄的被子蒙住头,让那些狂暴的雨点落在他的身体上而他一声不吭。又过了几天,仿佛他被验收合格,便再也没人揍他了,甚至还有人朝他露出了微笑。当然,他的厄运并没有结束。首先是,他的一件夹袄不见了。里面有家人给他送来的钱物,而且秋天已经来了,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有寒意。他报告给看守,看守帮他搜查了每个人的床铺,结果什么也没发现。吴生有不禁后悔起来。他害怕有更大的麻烦在等着他。接着,他在自己的被窝里发现了臭烘烘的大便。至于水渍和尿液,那更是经常有的了。其实他后来根本分不清是水渍还是尿液。别看白天每个人都对他嬉皮笑脸的,可一到晚上,他又要睡在那一团或几团冰冷而可疑的液体中了。
又有一天,看守忽然把吴生有叫去,不问青红皂白地揍了他一顿。看守用的是比碗还粗的木棍,他一边挥动木棍一边说,看你以后还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吴生有说长官,我从来没说你的坏话啊!看守说,你当然不会承认了,看我不揍烂你的屁股!过了几天,吴生有又被莫名其妙地揍了一顿。这回的理由是,他一边大便一边叫着看守的名字。同样,这也是莫须有的罪名,但谁会证明他的清白呢?只会越证明越说不清楚,他应该吸取以前的教训,采取不作声的态度。从此,只要看守愿意揍他,他就一声不吭地趴在那里,把屁股或其他看守感兴趣的部位十分配合地露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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