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江传:一个农民创业者的传奇故事》:
天气燥热,夏夜漫长。银河迢迢,繁星满天。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总觉得后背上痒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叮咬。他爬起点灯一看,床板缝里蠕动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臭虫,有的颜色殷红,肚子鼓鼓,显然已从他身上吸了不少的血。他一气之下,拎起一瓶开水对门板上一浇,顿时,地下的水渍里便浮起一层臭虫的尸体。他想起往年每到夏天,妈妈都会提前将六六粉和石灰掺在一起抹平床缝,为儿子隔一道防护之墙,让儿子睡一个安稳觉。有时睡梦中忽觉凉风习习,睁开眼,却是妈妈站在床边为自己擦汗、打扇。可现在呢,一切都成了遥远的回忆。
妈妈在世时,总是仔细检查儿子的蚊帐。通了补,破了连。虽然上面的补丁像万国旗似的五颜六色,但毕竟阻挡了蚊子的叮咬。现在呢,蚊帐旧且不说还大洞小眼,形同虚设,睡下便听得一片嗡嗡之声,像小鬼子的轰炸机一般。用扇子驱赶,片刻又卷土重来,小雪江被人蚊大战弄得疲惫不堪。实在无计可施,便用被子蒙头,但不消片刻便闷得大汗淋漓,焐出一身痱子。一夜折腾,浑身无力,天一亮又得下田干那些永远也干不完的力气活。
过去穿衣有妈妈及时浆洗、缝补,虽然旧点,虽然打了补丁,毕竟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不灌风,不露肉。现在衣裳破了也只好凑合穿着,实在看不过去,随手巴张膏药。大小伙子成天在家猫着,不敢出门,实在羞于见人。
几个妹妹就更惨了,过去妈妈为她们梳小辫,扎头绳,穿得花花绿绿,穿出去,谁不说程家三个丫头像小公主?现在呢?一个个蓬头垢面,头上、脸上、身上灰蒙蒙、油拉拉,衣服发亮,能做当刀布,像小叫花子似的。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不如一根草”。程家兄妹四人成了无线的风筝,无根的浮萍,无舵的小船,随风飘,顺水流。
每逢过年,妈妈都会给小雪江一个惊喜。拿出一套洗得干净、叠得整齐的“年衣”,穿出去不输邻里,走上街不比人差。当然,小雪江最喜欢的还是妈妈做的新布鞋。天寒地冻的日子,“农闲”中的人们打个牌、串串门、烤烤火,而此刻却是妈妈最忙碌的时候。碎布拼整,糊贴多层做里,白布蒙外做面。小雪江看到,妈妈手脚不停地剪鞋帮、纳鞋底,忙得不亦乐乎。一家的“年鞋”都是妈妈一人制作。有时睡梦中被“哧哧”的声音惊醒,睁眼一看,妈妈仍在灯下做鞋,右手中指套着白银顶针,将针顶穿鞋底,然后双手用力把左右一拉,麻线将鞋底纳得紧绷绷的。那针脚间距相等,横平竖直,间接纳一些五瓣梅花,既结实又好看。妈妈干得是那样专注,灯光映照着她白皙的脸庞,夜色笼罩着她模糊的身影。脚冷了,她就站起身跺跺,手冷了,她就合在嘴边哈哈气,接着又坐下去飞针走线。
现在呢?小雪江的布鞋早已龇牙咧嘴还套在脚上,实在不行了,在脚上绑根草绳,把鞋和脚紧紧拴在一起,直到鞋帮和鞋底彻底分家。
没有妈妈做布鞋,布鞋由大妹妹程雪琴学做,小雪江就自己学着打草绳,将稻草绞成一绺一绺,套在钩子上,中间穿上麻线,先编底,后做耳子、帮子,很费事,有时,好几天才能打成一双草鞋。
草鞋松散不跟脚而又磨脚,穿上脚不久,脚后跟就会血肉模糊,直到磨出老茧才无痛感。更麻烦的是,草绳不经穿,穿不上十天八天就线散草断,没了筋骨。
想到以前过年穿着妈妈做的新布鞋,又暖和,又结实,又合脚,走到哪里都是一种骄傲。而现在即使过年,也只能穿那种四面漏风的草鞋了。抚今追昔,怎不让人潸然泪下?
上有三个长辈,下有三个妹妹,夹在中间的小雪江,十五六岁就过早地挑起了家庭重担。
工歇时间,人们躲在树荫下乘凉,有的坐着,有的躺着,享受着片刻的清闲。而陈雪江却要提着两只破篮子到圩岸边拾柴禾,到河滩上挑野菜,家里灶中无柴,桌上无菜,一家老小都指望着他呢!
洗菜、淘米、煮饭,安顿了爷爷、奶奶,再来安顿三个妹妹,大家吃饱了,他才吃上了第一口菜干萝卜饭。
伙食差,农活累,负担重,这些还都能挺得过来,最不能忍受的是自家的茅草房。一家七口窝在里面,原指望它能成一个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风雨的侵袭,老屋已变得骨软筋酥,支离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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