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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部从德文原文译出的中译本。
马克斯·韦伯是当代社会科学领域内影响最大的思想家、社会学家和政治经济学家之一,他的遗孀玛丽安妮·韦伯的《马克斯·韦伯传》是这位伟大的德国学者的权威传记。作为韦伯妻子,作者以她独特的视角生动感人地记叙了韦伯天才横溢而又饱受疾病折磨的一生;作为学者和韦伯的学生,她忠实而简明地阐述了韦伯深刻和富有开创性的学术思想。
作者通过韦伯的生活、学术和政治活动以及广泛游历给读者描绘了一幅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上半叶德国和欧洲生活壮观的全景图。书中引用了大量的信件和其它原始资料,叙述和描写细腻、生动、充满深情而富有文采。该传记自1926年问世以来一直是了解韦伯其人和研究韦伯的学说和思想不可或缺的必读书。
马克斯·韦伯和玛丽安妮:马克斯的爱情、婚姻观
韦伯和玛丽安妮这对未婚夫妇相互交往的乐趣与日俱增,妙趣横生的幽默和插科打诨伴随着这种严肃的交往。订婚本来仍应保密,可是韦伯写道:“这里的蠢蛋一个个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眼光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从未想到过自己会如此喜形于色。” 他迫不及待地要建立自己的家庭。整整一个夏天,弗赖堡(Freiburg)大学那个政治经济学的教席一直悬而未决,一时还定不下来。不管怎样,即便是继续做一个有望接替戈德斯密德教席的讲师,他也仍然打算结婚。他在父母家里默默忍受的一切,现在都决堤似的喷涌出来。
每天一早,看着你的花冠和我的绿色缎带,我就觉得仿佛是在一家旅馆或一个我不应再待的什么地方醒来。我的工作实在没有什么进展,我感到自己完全处于一个过渡时期。你在我的信中可能注意到了,我的思维陷入了极端的惰性。原因很简单:多年来,我一直因为自己未能谋得一个自食其力的职位而感到无尽的苦恼。我对“职业”这个概念从来没有任何敬重,因为我觉得自己知道,在一定程度上我可以胜任相当多的职位。唯一能够吸引我的就是挣得自己的收入,而未能做到这一点使我待在父母家里等于是受罪。不过,现在可算是快熬出头了,可熬出头的方式与我——我曾认为自己是个四处漂泊的单身汉——所有的期望都不一样。目前所得的结果只是迫不及待地巴望着最终达到那个目标。
当然,两个年轻人还得为结婚做准备。首先,玛丽安妮得学会烧菜做饭,否则就不可能将丈夫的身体健康托付给她。家人担心她能否担负起“亚麻家族的圣事”,是否具有贤妻良母的美德,能否处理好日常事务。韦伯自己倒没有这么担心,他期待着她的个性、她的内心自由和独立精神得到发展。他认为最为重要的是,玛丽安妮不能一开始就谦卑地把他作为一颗“高高在上的耀眼明星”加以仰视,而是应当骄傲地与他比肩而立。
随信附上两封表姐妹的来信。除埃米之外,她们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了。……信中那首诗显然是这位敏感的姑娘——她以独特的优雅对自己的情感生活应对自如——写给你看的,这首诗同我们的谈话(你了解谈话的内容)有关。不过,我认为她说你“贬低自我”这一感觉是不对的。因为这种说法不符合你的实际,我的孩子,你说是吗?你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对吗?我们自由和平等地站在一起。
不过,韦伯自己也认为,确保妻子具有平等意识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她在家务方面找到一块他自己无法插手、属于她控制的领域。当她从接受家政训练的地方给他写信索取知识性读物时(她毕竟还处于求知的初始阶段),这尤其让海伦妮感到震惊。海伦妮认为未婚妻在闲暇时缝制自己的嫁妆更加合乎情理——便这样做仅仅是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之中。海伦妮自己在订婚阶段就是这样做的,她认为现在这仍然还应是对未来的夫妻生活的必要准备。韦伯受到母亲这种担忧的影响,给玛丽安妮写信说:
我还要把倍倍尔(Bebel)的书给你寄来吗?如果你想要,我马上寄给你,因为我并不把自己看成是你的庇护人。要不,我们将来什么时候一起来读?你现在还需要更多地阅读书籍吗?我给你准备了保尔森(Paulsen)的《哲学导论》。这是他让人交给我的,写得不错,也不难懂,我晚上睡觉时常常翻阅一下。不过,现在你首先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你的身体必须变得强壮一些,要多注重外在的东西,而不是内心世界(包括你的和我的内心世界),不能带着蔑视“专职家庭主妇”的态度去思考问题。我这是为你好:你得有自己的拿手好戏(piècederésistance),因为你必须得有一个你能掌控的领域,我在这个领域里(不像在思想领域)没法同你竞争。你简直不能相信我有多么轻视所谓的“精神方面的训练”。令我敬佩的是自然无羁而又强烈奔放的感受和实践活动——大概我自己在这方面不足吧——我感觉自己需要有什么东西令我敬佩。
你瞧,我又在对你进行说教了,不过你别认为这是件坏事。你知道,我完全了解你的个性,不是吗?我只是希望你自己有一个我不能染指的领域,有一个家庭主妇的职责范围和工作范围,而且你并不将此仅仅看作一个无法逃避的不幸领域,因为——我得不厌其烦地重复——跟我一起生活绝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容易。而且,我们自己最独特的兴趣领域越是相符和一致,你在我这里的独立性就越少,你就越容易受到伤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不过,当然啰,不能有人为的自我限制。
我的“说教”没有让你感到更为震惊吧?没有那就更好。我说自己不尊重“精神方面的训练”,意思只是说,如果一个人将满足求知欲视为生活的真正内容,视为“使人成为人的关键”,而把他所面临的经济使命仅仅视为生活中无法避免的负担,那么这对他并不是一件幸事。实际情况是否如此,或者说女性是不是本能地在她的实际工作的位置上寻求生活的重心,从情感上说会给夫妻关系带来巨大的差别。
至于我,我一直向往着经济独立和在实际事务中发挥作用,可是环境不允许我做到这一点。照我的经验,学术上最有用的新思想,总是在我叼着雪茄躺在沙发上,沉醉于思索时出现在脑际的,也就是说,它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工作的结果。我把这种最狭义和真正的精神生产仅看作是业余时间的产物,看作生活的副产品。即便是现在,对于学术职业我喜欢的始终是实用—教学方面,而不是真正的“学术”方面。我们在威斯特法伦的亲戚们婚姻生活中的巨大幸福也同样根植于男人们拥有从事实际工作的职业,在这种事业中他们感到充实和满足。最令我感到厌恶的莫过于“精神”和学术职业中的傲慢了。这就是我想说的意思。当我说你跟我一起生活绝不会很容易时,我只是想说,恰恰是我的职责领域不允许我像前面提到的那种从事实际工作的职业一样,给我们的家庭带回那种自然而然的幸福。因此,给你带来困难的正是你相对而言不是那么天真和实际——恕我这样说。
我的孩子,我的“说教”真的让你重新考虑你自己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考虑我是不是没有看到你身上的某些东西吗?如果是这样,那我最好还是闭嘴得了。你知道,一个人的心是不管质量问题的,也不可教。不过理智告诉我,假如你不把重点放在纯粹的精神—哲学领域(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而是有一个我无法踏入的实际活动领域作为基础,那么,你将来就会有一个更加稳固、对你来讲也更为易得的地位。我几乎有些担心,你会把我讲的这些话理解为我是在撤回或淡化我以前对你的期望,即在讨论和分享精神关切方面,你应当向我提出尽可能高的要求。
相反,我的孩子,实际情况是,为了让这样一种“精神”领域的共同生活不至危及你的地位,我绝对不能产生这样一种——无意识的———感觉:由于我在这方面做过更长时间的努力,在这个领域自然就掌握了更加丰富的资源,所以你在各个方面都得依赖于我。在我看来,这样一种情形很容易发生,除非我感到你在你自己的实践领域同样有一个独立和由你控制并且能够满足你的实践兴趣的活动领域,就像我在我的教职或者其他我注定会从事的职业中所做的一样。我的心说:“我觉得你似乎就是特地为了我而降生于世的。”可我的脑子却提出这样一个问题:那么我是不是也同样是为了你而降生于世的呢?正是在这方面,我认为你低估了同我相处的困难。这就是为什么你必须有一个坚实的活动领域,这个领域对你有很高的价值,能使你不受我情绪波动的影响。
不过,玛丽安妮还是按自己的心愿去做了,尽管她并不知道,后来家务对她的要求不高,而她婚姻的幸福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独立的精神生活。
韦伯在那个阶段仍然要承担巨大的工作负荷:教学、为福音派社会代表大会做新一轮农业工人的状况调查、准备一门秋天为牧师开设的有关农业政策的课程、一大堆待写的书评等等。因此,当夏天家里照例人去宅空时,他感到很高兴。
我希望很快就能独自一人在家。这样的独处每次都对我产生了颇为奇特的效果。对工作的厌倦情绪困扰了我几个月,现在一下子消失了。今天我读了100页生理心理学、100页认识论、一本意大利法学著作,全然没有感到脑子里像色拉一样的杂乱。很长时间以来,我的学思第一次如此健旺。这是不是说明,像我这种年龄的人已经不再适于待在父母家里了呢?我确实需要这种精神上的振奋,因为六个月来我已拖欠了约30篇书评。我收到了一些不客气的来信,虽然我也不客气地回了信,但我仍然感到恼火,因为我知道实际上这些人是有道理的。
结婚前玛丽安妮在夏洛腾堡住了几个星期。在这期间,她开始热心地协助韦伯摘录、整理调查资料。这种工作适合她做,最主要的是,这也是她与处于工作重压下的丈夫共同分享的一种方式。如果她要在精神上做到同韦伯心心相通,不至于在学术研究领域拜倒在这个不知餍足的竞争者面前,那么尽快熟悉学术研究在她看来似是明智之举。海伦妮是喜忧参半。距离婚期仅有六个星期,这个姑娘却双手沾满了墨水?!玛丽安妮最终能不能满足于处理家庭主妇的日常事务,满足于“为别人拿东放西,打杂效力”呢?妻子的职责会不会被她视为自己做出的重大牺牲?玛丽安妮的想法是:“车到山前必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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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秋时节,一个盛大的家庭婚礼在奥灵豪森举行。作为一个兴旺大家族的可爱而又风姿优雅的女主人,维娜(Wina)———新娘在她这里曾经度过了颇为艰辛的少女时代———为自己美丽的乡村居所能迎接如此众多的重要来宾而感到高兴。自订婚以后,奥灵豪森的家人就对玛丽安妮感到非常满意。他们很喜欢海伦妮和她的一家,那位大学讲师已经被他们尊为“有前途”的重要人物。谁曾想到这个性格乖僻的姑娘竟能有幸抓到这么一个阄呢?
恢宏大气而又充满诗意的山水景色,以及艺术性地点缀其中的漂亮庭园,平时总沉浸在静谧的梦幻之中,此时恰到好处地妆扮了这个喜庆的婚礼。奥托·鲍姆加藤在乡村教堂里为这对新人举行了结婚仪式:“爱就是凡事相信,凡事期盼,凡事忍耐。”(歌林多前书,13:7)那些理解此意的成熟的人都深为感动。新娘父亲一方的亲戚参加了婚礼,他们后来与这个如此快乐和如此丰富的生命再也没有过很亲密的联系了。参加婚礼的有玛丽安妮腼腆而孤独的父亲爱德华:由于心地善良、对人性有独到认识的女婿懂得怎样赢得他的充分信任,因而他的脸上也闪烁着骄傲与幸福。商贾们带着各自的一大家子人来参加婚礼,他们是一群十分从容的人,个个恪尽职守,遵守高尚的商业道德,兼有职业工作上的勤奋和良好的道德修养。来宾中还有夏洛腾堡的一家人,他们给乡村的田园生活增添了实质性的内容,带来了兴奋和更多的精神内涵。维娜用鲜花装点了这个喜庆的节日,海伦妮则带来了很多优美的诗歌。这些女性无私的善举和来宾的温文尔雅使各种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为这一天共同奏出了和谐之音。
不过,这期间也穿插着酣畅的幽默。一位当地的正统牧师批评了那位主持新人婚礼的牧师同行的“自由思想”,并在婚宴上作了一番对十字架的信仰表白——让那些认为自己属于一个“小团体”的人感到非常满意。另一方面,鲍姆加藤则称赞新郎的朋友是“上帝喜爱的快乐食客”。对海伦妮和这对年轻夫妇来说,痛苦经历的洗礼为这一天的幸福增添了庄严和神圣性。
明德书系·大师传记馆
《罗兰·巴尔特传》 [法]菲利普·罗歇/著
《德里达传》 [法]伯努瓦·皮特/著
《马克斯·韦伯传》 [德]玛丽安妮·韦伯著
《马斯洛传》 [美]爱德华·霍夫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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