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吃一惊,说你打哪掏弄到的,这是一只狼羔子呀!
原来埋葬了爹,黑丫就上了后山。她也不知要向哪里去,只觉天地间空空荡荡无依无靠,她要去找爷找爹,找她亲亲的娘。她忘记了林中有狼,茫茫然在密林中走着、走着……在密林深处,黑丫发现了一只跌跌爬爬走过来的幼兽,她想也没想就把它抱了起来——如果不是碰上它,黑丫不知自己会走到哪里去。那只幼兽在黑丫怀里嗷嗷叫着,狠命吸吮她的手指,它的肚子仅剩了一掐掐儿。黑丫这才想到要回家给这小东西弄些吃的,她觉得它比自己还可怜。
大伙都说黑丫抱回了一只狼羔,可黑丫一口咬定它是一只狗崽,她紧紧抱着它,不肯让任何人伤害它,她无法把一个比她还要柔弱的生命同那种凶残的食肉动物联系起来。
失去了爹,黑丫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可是有了崽儿,她又有了活下去的意义——崽儿需要她,黑丫成了崽儿的依靠,崽儿也成了黑丫的寄托。她做高梁米粥、玉米面糊糊,喂完了崽儿自己才吃。下地做活时她带上它,夜里就让它和自己睡在一起。早上,黑丫常常让崽儿舔醒,看着它那可爱的小眼睛,黑丫就忍不住跟它说话,说自己想娘想爹想爷爷,崽儿就懂事地为她舔去泪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仍不时有鬼子杀人放火的消息传进来,可那还是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倒是黑丫的崽儿让九道沟人越来越难以容忍了。
尽管黑丫还坚持说崽儿是一只狗,可心里头她也有些怀疑了,因为崽儿已出落得嘴脸像狼、叫声像狼,而且尾巴耷拉着,耳朵支棱着。但是黑丫不愿意承认崽儿是一只狼,这段日子崽儿和她日夜相伴形影不离,已成了她的亲人。有天深夜,黑丫被崽儿的狂啸声吵醒,只见崽儿正凶猛地向门外扑咬。她起来扒着门缝就着星光一看,有一个黑影正在仓皇逃走。黑丫感激地抱起崽儿,她想崽儿就真是一只狼,也不是一条凶残的狼,它是那么温顺听话,连一只小鸡都没伤害过。但人们认定狼就是狼,是狼就会伤人,他们逼着黑丫把狼赶走,否则就要打死它。尽管黑丫百般难舍,她还是不得不把崽儿领进后山林子深处,告诉它别再回去了,她知道崽儿听得懂她的话。这一夜黑丫没着没落的,一大早开门一看,崽儿就伏在门口,门槛上还撂着一只野兔。黑丫又喜又惊,头一回跟崽儿气恼起来,因为那只身上带血的野兔让她终于相信崽儿是条狼。她使劲拍打崽儿,崽儿伏在黑丫脚下,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这时二锁气吁吁跑来,说村人要来打死这只狼。黑丫急忙领着崽儿往后山跑,跑一阵又抄起一根柴棍高高举起,对着崽儿做着凶相,驱赶喝骂。崽儿依然不肯走,只是不解而又委屈地望着黑丫。黑丫的棍子终于落到崽儿身上,崽儿痛叫着跳开。黑丫闭上眼,怕崽儿看到她的泪。崽儿逃不远便站住,依然回头冲黑丫吱吱叫,像在认错、哭求。黑丫狠下心,又抄起了石头。
黑丫一石头接一石头,一直把崽儿赶上山、赶人林、赶入山林深处,最后叫了一声:“崽儿你别回来了!”然后便捂着脸跑下了山。
炮声已经很近了,有时还能听到枪声,鬼子杀人放火灭屯子的消息也不断传来。不久,听说不足五十里的黄旗镇也已住上了鬼子兵,九道沟人这才惊慌不安起来。尽管还在闹狼,但人们已经顾不上去理会了,比狼更可怕更凶残的是鬼子。这时,黑丫跟二锁订了婚,她已经十六了,算得大闺女了,何况家里是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外边是兵荒马乱的世道。
二锁家开始操办喜事。二锁出山到黄旗镇去买红纸红布胭脂粉,当晚没回来,第二天还没回来。黑丫和二锁娘一样焦急不安。几天后传回一个消息:二锁让日本人当游击队的探子给抓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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