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条叫抑郁症的黑狗,我们每个人都会是恩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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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名满全球的世界级的门将为什么会在事业的巅峰期突然选择卧轨自杀?到底是谁害死了恩克?是抑郁症?还是残酷的竞技体育本身?身患抑郁症,或是觉得抑郁症随时会侵袭全身,是怎样的生活,一个抑郁症病人经历到底如何的心理挣扎?我们对抑郁症有多少误解和无知?恩克的故事和本书作者尝试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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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意志的球门总是受最好的守门员庇护,马耶尔、舒马赫、狮王卡恩和疯子莱曼,他们神经粗大,无所畏惧,宛若天神。而站在这条荣誉走廊近端的罗伯特?恩克,他和那些已经成为传奇的人们一样优秀,却是个更细腻温柔的人。恩克,他像豪华的交响奏鸣间插入的一首歌,温暖,清浅,忧伤。
作为一名 守门员,恩克是独一无二的。纵览他的职业生涯,这样的证据俯拾即是:
十五岁入选德国青年队、十八岁成为职业球员、二十岁成为德甲主力、二十三岁的时候,他已经成为本菲卡的队长,直至加盟豪门巴塞罗那。然而在西班牙的发展并不顺遂,一场比赛的失误就让恩克被球队抛弃,转辗土耳其乃至乙级联赛。这和许多天才的沦落何其相似,但恩克的职业生涯在镜头以外重获新生。他从特内里费东山再起,并最终回到了德甲,在汉诺威96队连续两个赛季成为德甲联赛最佳门将,入选国家队直到接替莱曼成为一号门将,然而这一切的背后抑郁症始终跟随者他。
坦承罹患抑郁症的事实往往是一位抑郁症病人恢复的开端,它本身就是一种治愈,意味着自我接受,面对现实,以及结束某种期待与认知,内在与外在的割裂状态。然而遗憾的是他们往往不能坦诚面对。公开承认自己患有抑郁症往往是与外界又一场战争的开始。而背负着这个秘密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身患抑郁症,或是觉得抑郁症随时会侵袭全身,这是怎样的生活?此时的内心,始终害怕被恐惧感吞没。对此,恩克自己也很想给出答案,至少让人们知道,那些患有抑郁症的人们在经受着什么。
第十九章 叫做“抑郁症”的黑狗
恩克“发明”了一台亲吻机器。他坐在内布伦在科隆家里的木地板上,就像是一个机器人,有些笨拙地将内布伦1岁的小女儿米拉一下一下举起来。“我是亲吻机器,”恩克对自己的教女说道,然后继续逗她玩,每一次都要将米拉的小脸蛋放到自己面前。这时候,亲吻机器结束了一次程序,恩克会给米拉一个响亮的吻。
内布伦看着米拉和恩克,觉得这时候的恩克看上去是多么快乐。恩克穿着一件白色的薄衬衫,古铜色的皮肤。恩克刚刚中断了在里斯本的假期,为的是回到德国参加一场慈善比赛。“再来一次?”恩克问米拉,然后亲吻机器又开始喘着粗气运作起来。
一个月后,内布伦又看到恩克。在出发之前,内布伦头脑里的恩克还是“亲吻机器”的形象。这一次是在奥地利克恩滕,汉诺威于2009年7月在这里备战新赛季,内布伦见到了这位看上去总是很严肃的门将。
“我不知道怎么了,这一天都感到很疲惫。”
“这是正常的,罗比,你已经岁数不小了。”
再过几周,恩克就将迎来32岁的生日。
内布伦尝试和恩克交流,但是两个人并没有真正进行一次很好的私人交谈,话题都还是停留在工作层面,比如重伤保险、阿德勒以及无休止的关于汉诺威应该使用单前锋还是双前锋战术的问题。“我们这个赛季的目标就是要保级,”恩克预言说。汉诺威几年前花了数百万欧元,引进的球员却既没能提高球队实力,也没有对内部氛围起到帮助。现在俱乐部没钱购买新援,作为“第二更衣室”的创建者之一,塔纳特在这一年夏天宣布退役。
内布伦在想,或许是汉诺威球队的近况影响到了恩克的心情。
“我还是很累,”恩克在电话里对特蕾莎说。
“你每一次在训练营都很疲惫。”
每天下午,当其他球员聚集在酒店阳台谈论往事,比如他们两年前在训练营里,是如何将米勒埋在一堆鸡蛋和羽毛当中的时候,巴利奇注意到恩克却总是留在自己的房间里。原本恩克最喜欢和队友们开开玩笑,或者聊聊业务。恩克以前还经常向大家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戏,模仿德国著名电视喜剧人物施特罗姆贝格。
即便是在训练场上,恩克和球队也渐行渐远。在守门员教练西维尔斯的指导下,恩克练得很苦。世界杯前的赛季就要到来,恩克为了实现目标非常努力。尽管如此,恩克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会如此疲惫。“即便是在假期,我也感到压力很大,”有一次恩克在酒店房间给维拉打电话时这样说道。
维拉当时心里在犯嘀咕:怎么会有压力呢?之前他们在莱茵兰见面的时候,恩克还曾经说过,一切是多么美好。
“过去两周在里斯本,我一直没有得到真正休息。我哥哥也在那里,我们有过争执,而且生病的流浪狗跑到我们这里,我们得带着它们去看兽医,这样又白白浪费一天,我们家的房子又需要始终和一些工人打交道。下次有机会,我一定跟你详细说说。”
当恩克跟随球队从奥地利回来后,他依然感到身心俱疲,恩克只能努力尝试忽略这样的感受。
科普克来到汉诺威观看恩克的训练,这一天上午,科普克首先在不来梅见了维泽。距离世界杯还有一年的时候,科普克希望给手下这几位门将一些建议,如何才能够做得更好。科普克分别给每一位门将提供了一份录像剪辑,让他们看到理想的门将应该是怎样的。恩克对于切尔西门将切赫的集锦很感兴趣,这位捷克人面对对手边路传中时,总是会站在球门正中的位置,通常是距离球门线三米的位置。
相比之下,恩克的站位距离近门柱以及门线都要更近一些。“当你站在中间位置的时候,你在处理传到门将身后,或者是落点距离球门更远的传球都要更容易些,”科普克向恩克解释说。同样的内容,特内里费的替补门将伊格莱西亚斯在五年前也是这么和恩克说的。现在既然科普克也开口了,恩克在训练场上努力向着切赫的站位靠近。
8月2日,汉诺威将在德国杯首轮客场挑战丁级球队特里尔,恩克赛前感到有些紧张。恩克将这看做是正常的状态,毕竟新赛季又要开始了。
特里尔的莫泽尔球场看台很低,铅皮屋顶是蓝色的,现场并没有坐满。上半时汉诺威1比0领先,而且还有两三次必进球机会。特里尔在落后不多的情况下,依然在全力反击,看上去一切都有可能,球场大灯让主队感到异常兴奋。特里尔一记传球传到汉诺威禁区内点球点处,瓦格纳冲上前来,恩克努力张开双手想要让瓦格纳面前的球门看上去变小一些,但还是无法阻止他将比分扳成1比1。
对于这个失球,没有任何人觉得是门将的责任,只有恩克自己会这么想,他觉得自己出击太晚。4分钟后,特里尔将比分锁定为2比1。此前还在对瓦格纳进球感到震惊的汉诺威后防线再次出现失误,恩克不得不一个人面对两名特里尔球员。
这时候,恩克情不自禁会去想:特里尔就是诺韦尔达。比赛的进程几乎完全一样,甚至连对手前两个进球的时间也非常接近。特里尔最终3比1获胜,这和诺韦尔达3比2击败巴萨的比赛也是如出一辙。
尽管新赛季只进行了第一场比赛,汉诺威队上下已经没有人觉得,这个赛季将会取得很好的成绩。整个夏天,球员们都在黑金的带领下付出艰苦努力,他们试图让自己相信,新赛季还是会有所成就。但是输给特里尔之后,球队内部的情绪再次陷入悲观,大家重新觉得单后腰加双前锋的战术行不通,他们觉得汉诺威已经不再是一支真正的团队,开始关心俱乐部什么时候才会换帅。对于黑金来说,继续干下去都是一种折磨。
这些想法让恩克的头脑感到煎熬,他总是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一切都无法再继续运转下去。这样的悲观想法在恩克的脑海里逐渐蔓延开来,这让他的脑袋变得很沉重。恩克一下子明白了,他从七月到现在到底怎么了。在特里尔的失败,让恩克重新受到抑郁症的折磨。
恩克有一本厚皮外套的记事本,里面都记着自己的日程安排。在2009年8月5日这个星期三,恩克写道:“10点和15点30分训练。”在后面,恩克又突然加了一段话:
现在想要让自己乐观起来实在是太难了,这一次抑郁症来得非常快,我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已经和特丽交流过,跟她说过我需要敞开内心。但同时我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恩克问自己,为什么会是现在?2003年恩克在巴萨,他作为一位被人鄙视的替补门将,觉得自己没有价值的时候,已经患过一次抑郁症。而这一次,恩克根本想不出有什么明确的让自己患上抑郁症的原因。
的确那段时间有一些事情在折磨着恩克,这样的压力首先是来自他本人,又被媒体弄得更加棘手。恩克将2009-10赛季看作是职业生涯里最重要的,他希望成为德国队主力门将,因此不能犯任何错误。汉诺威的局势有些紧张,恩克作为队长被夹在几个阵营之间,这让他的神经受到折磨。拉拉去世的阴影,依然存在于恩克的头脑里——尽管在拉拉走后近两年时间里,恩克可以始终表现很好,但是一个人不可能完全忘记自己孩子的夭折。
或许正是这些事情,让抑郁重新回到恩克心里。但同样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导致恩克第二次患抑郁症,或者就是一个极小的压力因素,无论是恩克、他的心理医生或者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发现。抑郁症的发生是没有固定模式的,一个容易患有抑郁症的人,或许可以经常应付压力很大的处境,但是在某一种情况下,外界觉得是微不足道的心理压力,却可以让抑郁症重新降临到他身上。
恩克觉得自己很清楚要做什么,应该一早按时起床,最好马上给莱拉换尿布,早饭别吃的时间太长,然后就得出发去训练。恩克认为,只要自己一天的生活很有计划,一件事紧接着另一件事去做,就不会给恐惧感任何机会去侵袭他的头脑。最重要的是每天早上,恩克起床的时候内心会有恐惧感,只要在床上多躺一会儿,恐惧感就会将他牢牢控制。
巴利奇觉得好友恩克有些奇怪,因为后者总是紧咬嘴唇很少说话。哪怕是训练结束,在回更衣室的小路上,恩克也总是走在最后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局外人。恩克的目光总是很迷离,似乎直接穿过了每一名队友。
门将以外的球员们在训练结束后,会在回更衣室的短短200米路上继续穿着塑料短钉球鞋。门将们则是会换下长铝钉球鞋,穿上一双体操鞋,否则穿过球场停车场的那段路实在是太难受。就在恩克一个人弯腰在草坪上换鞋的时候,巴利奇抓住机会和他交流。
“你会离开这艘正在下沉的船吗?”
“你什么意思?”
巴利奇正在思考,究竟是什么在困扰着这位朋友。他突然想起了最近恩克透露给他的秘密。恩克依然有可能在联赛首轮开始前转会去沙尔克04,前提是拜仁引进沙尔克04门将诺伊尔。作为沙尔克04主帅的马加特已经为此打探过恩克的口风。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恩克回答说。
“但似乎有什么让你心情受到压抑?”
“是的,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好吧。”
巴利奇不再继续问下去,他和恩克的友谊有着明确的界限,他们从不会探讨私人话题。巴利奇当时觉得,“他不是那种可以当做亲密知己的人,如果你跟他说‘我现在家里有点问题’,他反而会觉得很不舒服。”
他们一起默不作声走向更衣室,只有巴利奇的球鞋在停车场沥青地面咔咔作响。回到家里,恩克对特蕾莎说:“糟糕,Hanno(巴利奇的名字)注意到了什么。”
每天下午,恩克都会找点事情做做,以证明自己还能做到有条不紊。恩克清洗家里的按摩浴缸,但是他觉得自己依然没有什么好转。恩克感到内心的怒火:凭什么清洗浴缸就能让自己好起来,他到底该如何才能好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特蕾莎一直在思考:或许他们还是应该将这件事告诉一些人,至少是最紧密的朋友,这样恩克就不需要将自己的内心和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第二天早上训练开始前,恩克问巴利奇是否有时间聊聊。
“你以前和抑郁症打过交道吗?”
“没有,”巴利奇回答很谨慎,他在想或许恩克家里有人遇到这方面的麻烦。
“现在我患上抑郁症了。”
和大部分人一样,巴利奇当然也听说过抑郁症。但是在回家路上,巴利奇又仔细想了想抑郁症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疾病,他还是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真正去想这件事。
……
前言:诗的暖意
第一章 明日之星
第二章 被生活抽了一记耳光
第三章 失败也是他的胜利
第四章 恐惧
第五章 城市之光
第六章 幸福一刻
第七章 飞得更高
第八章: 站位!站位!
第九章 诺韦尔达之殇
第十章: 泳池边的思考
第十一章 坠入迷雾
第十二章 没有光线,哪怕是在冰箱里
第十三章 度假岛
第十四章 这是罗伯特,这不是进球
第十五章 拉拉
第十六章 后来
第十七章 在盛产门将的国度
第十八章 莱拉
第十九章 一只叫做“抑郁症”的黑狗
第二十章 当木琴之音结束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