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脸色一白,慌忙自疾驰的马车上纵身往后急旋,抬起手中的马鞭卷起车帘,跃进车厢里去,靛蓝色的座位上,并没有出现血肉横飞的可怖场景,黑发玉颜的少年紧紧抱着怀中等人高的大包袱蜷成一团,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如蝶翼,牙齿磨得咯吱有声,好梦正酣。银发少女看了一眼,胸中大石总算落下,猛地一鞭子挥过去想要抽醒他,不知怎的临近身时却不由自主卷了件土布披风甩在他身上,她先是一愣,旋即又不以为意地歪了歪脑袋,放下帘子跃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谁叫他说和她是朋友呢?虽然是个白痴,但也是朋友啊,总比一个都没有要好。一望无际的荒野上,渐渐现出层层叠叠的橙金与艳红,那是走到了生命尽头,绚丽到了极点的银杏与红枫,交织缠绵着铺陈到遥远的天边,在金色的秋阳底下闪烁如不朽的河流,世上最杰出的丹青师,也无法挥毫染就这般壮美的画卷。冰雕般清丽绝尘的少女银发飞扬,载着陌路相逢亡命天涯的白痴沧遥世子,在此生从未涉足的绝世风光里纵马奔腾,薄薄的樱唇边渐渐不自觉地绽出一抹浅笑。这条美丽如画的路,通往每个人都向往的长安。马车行的老板痛宰了他们十片金叶子,据说能撑到海角天涯的超级马车赶了不到一天的路,右边的车轱辘便十分潇洒地脱离了束缚,热情奔放地往山林里冲去了。若不是玲珑眼疾手快,御行绝和他的傀儡恋人已然双双随着被马匹甩落的车厢坠落悬崖,赴黄泉完婚了。玲珑怅然地看着手中被牛油浸过的漆黑马鞭,心有不甘地嘟囔道:“整整十片金叶子啊,最后就只剩下这根马鞭。”被勒得脸色发青的绿眼睛少年艰难地从马鞭另一头解下自己的脖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道:“还,还有我和小梨姐姐两条命啦,好歹捞回了一点儿本。”
玲珑看了一眼御行绝手中死也没有松开的那只大包袱,皱了皱眉,鄙夷地冷笑道:“这算哪门子的本?一个白痴,一只傀儡,我还不如用来吃三顿全鱼宴把自己撑死!”
刚从鬼门关逃回来的少年咬了咬嘴唇,嗫嚅地提醒道:“玲,玲珑……你,你是仙子来着,还没有跟凡人私订终身之前,是……是不会死的啦……哎哟……”话音未落,他已被一拳打飞。
还没有跟凡人私订终身的仙子恨恨地吹了吹自己的粉拳,横眉怒目道:“你才是仙子,你全家都是仙子!我现在郑重地警告你,我和我师父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仙子!你要再敢污蔑我,我把你打成小梨,你信不信?”
银发少女拖家带口赶到长安城时,浩瀚的苍穹正垂下羽翼笼盖四野,视野里这座宝光灿烂华灯竞放的城池,却不动声色地夺去了星月的辉光,彻底将夜空照亮。
玲珑第一次见到冷泉城时曾被它的繁华震慑,可相比眼前这恢弘富丽的都城,“北地明珠”的美誉便如纸片一般薄脆,比萤火更微弱。
走进城门的那一刻开始,玲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想象力是如此的苍白。眼前的一切,是她最深最远的梦境也抵达不了的地方,每一丝色彩,每一缕香气,每一斛乐声,每一个画中人,一同编织成魅惑众生的魔咒——长安。
银发少女兴致勃勃地惊叹着,走在她身旁的绿眼睛少年,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了。唉,乡下孩子,没办法。
按好心路人的指引来到小吃云集的夜市时,只见人头攒动,挤得密不透.风,各种掏心挖肺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化作一只巨大的饕餮兽,一口便将玲珑整个人都吞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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