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妈妈背上的旅行
1908年3月末,春天就要来临,空气中还有一丝丝寒意,梅花苞蕾还在枝头孕育着,等待温暖的春风把它唤醒。小川琢治一家背上行囊,准备离开东京,向京都方向进发。
小川琢治准备去就任京都大学教授。在此之前,一直在政府部门任职的小川突然收到了去京都大学当教授的调令,这让他既高兴不已又忐忑不安。一方面,当老师一直是小川的梦想,在安静的大学校园里,自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更好的环境安下心来进行研究;但另一方面,此时的京都比起东京相差太远,京都大学成立仅仅十二年,师资力量稍显薄弱,未来肯定工作繁忙,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妻子和孩子们。想到这些,小川心里有些担忧。
不过,让小川没有想到的是,孩子们听说了爸爸要调任京都的消息,却显得十分开心。因为可以出远门、坐火车、去没去过的地方、吃没吃过的食物、见没见过的人,似乎一切很新鲜奇特,很像一趟冒险之旅,开往充满未知的世界。
在打包完物品并托运妥当之后,一家人离开多年居住的老屋,大女儿香代子摸了摸尚未开出花蕾的那棵老梅花树,有些不舍地离开了,追上前面不断前进的队伍。走在前面的是四个大点的孩子,香代子和二女儿妙子,以及刚满六岁的芳树和四岁的茂树,小川旁边是妻子小川小雪,她背上背着只有一岁的秀树。伴随着孩子的打打闹闹,一家七口步入东京火车站。
孩子们第一次坐火车,看见什么都觉得好奇,摸摸光滑的座椅扶手和温暖的棉布靠背,瞅瞅窗外疾驰而过的群山和河流,车厢内充满了快乐的嬉闹声。在妈妈怀里的秀树也有点不安宁,一直手舞足蹈,眼珠直转。虽然听不懂哥哥姐姐们在说什么,爸爸妈妈在指给他们看什么,但是也显得十分欣喜激动。
突然,一座美丽的山峰映入眼帘,皑皑的白雪覆盖在端庄的锥形山体上,犹如一顶镶嵌了宝钻的漂亮帽子,在火车前飞驰而过,令人神往。“爸爸,那是什么?”芳树激动地问爸爸。“那是富士山,”爸爸开始讲起富士山的由来,“富士山在日本人的心中象征着不屈的精神。希望你们个个都像富士山那样,成为一个体面、秀美、受人尊敬的人,也包括秀树在内。”说完小川将秀树抱起来放在窗前,小家伙两眼骨碌碌转着,两只小手不断挥舞着,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话,似乎是听懂了。
在年幼的秀树的心里,对这趟京都之旅还有模糊的印象。记得这是从妈妈的背上开始的,一路上不断颠簸,却成了极好的摇篮曲,秀树一直睁不开眼睛,享受着妈妈背部的温暖和好闻的发香。当听到哥哥们“我们到了”的惊呼声时,母亲背着自己走在京都火车站的天桥上,透过天桥那肮脏的天棚和煤烟熏得漆黑的窗子,似乎也听到了汽笛声和机车发出的喷射蒸气声。
这座城市脏兮兮乱哄哄的,噪音和空气污染很大,和美丽干净的东京有天壤之别。不过,当时恰好是日俄战争结束,日本在这场战争中获胜。京都作为重点发展城市,百废待兴。除了快速的工业化发展以外,京都的文化、政治、体育等各方面都希望迎头赶上“大哥”——东京。这是一个脏乱的城市,也是一个充满活力和巨大未知的城市。正是在这样一个需要不断挖掘、不断培育、不断创造的新城市中,才具有良好的“养分”,滋润着京都之子——秀树的精神世界。
2.战后的京都
小川一家初来京都,也如遭受战争一样遭遇了一番苦难。
由于学校没有安排职工宿舍,小川一家只能暂时住到泽文旅馆。旅馆房间本来就小,即使给了小川家最大的一间,但对七口人而言,仍然显得特别拥挤。除了吃饭和睡觉的地方以外,屋角就只能摆下一个书桌供父亲备课,男孩子们完全没有了自己活动的空间。每当到了晚上,父亲在屋角昏暗的油灯下看书和查找资料,男孩子们就在父亲身旁嬉闹,打架吵嘴那是家常便饭。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父亲就会停住手中的笔,无奈地摇摇头,出面调解或者大声呵斥。年幼的秀树有时被吵醒或者受到惊吓,会哇哇大哭起来。
即使是这样吵吵闹闹、不得安宁的日子也没过多久。有一天,父亲突然发起了高烧,而且右边胳膊疼痛难忍,从手腕到肩膀都痛得无法抬起,最后父亲只能卧床养病。经过京都大学医学部的医生诊断,父亲得了罕见的蜂窝组织炎。这种病的病因比较复杂,治疗起来很麻烦,完全治愈的可能性并不大。听到这个消息,一家老小犹如遭到晴空霹雳,全都笼罩在悲伤和绝望的氛围中。接下来的日子里,父亲入院接受手术治疗,姐弟们乖乖留在家里,母亲背着还在襁褓中的秀树在医院忙前忙后。小小的秀树虽然尚不懂人事,但在妈妈背上的日子里,也初尝了人世间的艰辛。
不幸中的万幸,两个月后,接受手术治疗的父亲竟然痊愈了,全家人终于可以缓口气了,感觉好像冬天过去,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一样。这时恰逢京都的阳春时节来临,东山上满是绚烂的樱花。一股股芳香随风飘散,飘入小川一家暂居的泽文旅馆的家中。孩子们欢欣雀跃,感觉京都的春天和东京一样,也是芳香明亮的。
除了初次在天桥上看到的一片暗黑以外,在童年的秀树的心中,京都还是一座“藏得很深”的城市,这种特质最终成就了秀树内敛稳重的性格。
京都的建筑格局很特别,让住在里面的人几乎可以与世隔绝。即便是在热闹的街道上,也只是在靠近路旁的一边有一溜儿错综复杂的商店,在每家商店的门帘后面,是另一个完全静谧的世界。有的商店的门做成格子形,从外面看不到一件商品,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出里面的奥秘。每家每户都有带顶楼的沉重大门,还有粉刷过的高高的围墙,大门后是中庭和后院,后院往往带有花园和树丛,而人们的居室,往往在住宅的最深处。由于特殊的房屋构造,即使院内发生了很大的动静,外面也可能完全看不出来。
这种建筑风格,凸显出京都人善于封闭自己的内心、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情的特质,对童年的秀树造成了重要的影响。在秀树的心中,记忆最深的是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独来独往,并认为这样很舒坦自然。由于哥哥们要上学读书,而自己又太小,童年的秀树总是一个人,但是却从不感到无聊。他可以一个人去梨木神社探险,穿过高高的大牌坊和清和院,踏过圆圆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右手边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那是一片茂密宽广的树林,有一棵如同巨大的绿伞一样的朴树,春天开满扑鼻香的黄花,秋天结满鲜艳欲滴的红果,而夏天,这里更是秀树最喜欢去的地方。
这是因为独角仙虫的缘故。独角仙虫很有灵性,可以将它们抓来放在木箱里,每天给它们喂白糖水,它们就能茁壮成长并且“力大无穷”。可以用纸做成马、车的样子,它们可以驮着独角仙虫到处走;可以用木棍挑逗它们,锻炼它们的“斗志”;一旦两只独角仙虫相遇,很容易就会激化成一场精彩的“摔跤比赛”。童年的秀树最喜欢看这种“摔跤比赛”,可惜独角仙虫不好捉,所以,每天他都要来到大朴树下看能不能碰到好运气。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是一无所获。这时候,哥哥们会帮忙。清早趁着露珠还没有干的时候,独角仙虫因为翅膀被露珠打湿而无法动弹,哥哥们会去大朴树下抓上几只送给朴树,这就是秀树最高兴的一天了。
3.不断搬迁,不断“游历”
在小川一家来到京都后,相继又有两个孩子来到人世,那就是秀树的弟弟环树和滋树。同时,祖父和外祖父母也搬来同住,这样,十多口人的大家庭显得格外拥挤。另外,父亲的藏书越来越多,专门收纳书籍的屋子也要越来越大。所以,小川一家不得不接连搬家。
战后的京都有很多“朝廷遗老”,他们年轻时在朝廷当过官员,年老后在京都安享余年。但由于俸禄不多,所以地位很高但囊中羞涩。部分人将极为气派宽敞的庭院租售出去以贴补家用,小川家就是他们常见的租客。
小川一家从梨木神社附近搬离后,来到了神社北边的染殿町,这次租住的是前朝廷官员六条先生的房子。六条先生曾是朝廷重臣,每年的葵花节期间,宫中都会派特使前来参拜。但退休后地位和物质条件反差太大,六条先生逐渐形成了孤僻怪诞的性格,平时表情严肃、一丝不苟,并且装聋作哑、不问世事,人们称之为“聋子六条先生”。“聋子六条先生”总是板着脸,孩子们很害怕看到他。
不过,六条先生的院子十分宽敞,孩子们有了足够嬉耍玩闹的地方。院子正中间有一棵高大的樱花树,石板路上长满了厚厚的绿苔藓,院子的旁边就是梨木神社,那里是秀树的乐园。整套房子的对面是寺町大街,那里有一排排带瞭望窗的房子,爬上瞭望窗,向下可以看见熙熙攘攘的大街和不断涌动的人群。街道的左边是一排窄轨电车道,每当有电车通过时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街道的对面不远处有一座寺庙,哥哥们经常带着秀树去捉迷藏和玩装鬼游戏。
不久,祖母在染殿町的家中去世,小川一家又举家搬迁到东樱町。东樱町的房子是丰岗圭资子爵的住宅,靠近府立医院,方便照顾老人小孩。东樱町的历史氛围浓厚,那里保留了大量的皇族久弥宫的府邸,而且每年举行一次六斋法事。做法事那几天,府邸大门敞开,普通老百姓可以自由进出。门前有大型的棋盘状的舞台,舞台前布满锣鼓队,锣鼓齐喧,还配有热闹的舞狮表演,十分热闹。
东樱町的家中,也到处古香古色。一进门是仆人的居室,墙角有储物间,正厅前是一个门厅,门厅两边摆了梅、竹等盆景,门厅的后面是静谧的庭院。因为外公喜欢牵牛花和菊花,所以在庭院里建起了一道竹篱笆墙,上面爬满了各色的牵牛花。外公还曾经带着这些牵牛花参加了东樱町的牵牛花评选会。秀树记得,外公拉着自己穿过摆满各色牵牛花的小广场,不断惊叹竟然有这么多姿态万千、颜色各异的牵牛花,感觉就跟进入了童话故事中的万花筒一样。
东樱町还靠近鸭川河滩,这是一处热闹的地方。除了有各色的露天摊贩,摆满各色小吃和工艺品以外,经常有民间艺人的魔术、杂技演出,还有定期举行的相扑比赛。秀树跟在外公身后,走在人群涌动的河滩上,看着相扑高手比赛,为他们助威呐喊,看着奇幻的喷火、吞剑等魔术表演,心情十分激动,总是忘记了回家的时间。
除了热闹的印象以外,东樱町的房子还在童年秀树心中留下了一段十分悠扬美妙的乐章。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秀树和哥哥们正在住宅的回廊里擦灯罩,忽然从回廊深处传来忽远忽近的乐声,声音低缓深沉,却又悠扬动听,似乎还带有一缕淡淡的哀愁。外公告诉男孩子们,这是笙笛,是宫廷演奏雅乐所使用的一种乐器。因为房子的主人丰岗子爵是贵族院议员,对宫廷雅乐十分喜好,除了喜爱演奏之外,还收藏了大量的雅乐乐谱等资料。可惜这些珍贵的资料最后毁于战火,秀树对此十分痛惜。但是,在童年秀树的心中,从此留下了对这种婉转悠扬的笙笛声的美好记忆。
虽然不断搬家,生活过得并不宽裕,但是父亲“嗜书如命”的性格很难改掉。父亲是个书籍“发烧友”,看见喜欢的书毫不犹豫就买下。不过,由于父亲是入赘,当时有祖父母、外祖父母在一起生活,加上家里有很多男孩子要上学,一直供养他们到大学需要不少的费用。这一大家子生活的重担落在了父亲的肩上。幸好母亲勤俭持家,一家人的日子过得虽然并不宽裕,但是也还衣食无忧,只是一直居无定所。到了秀树读高中之后家里才买下一所房子,结束了到处搬动的“迁徙”生活。
秀树记得,那时候父亲每天坐着人力车往返于学校和家庭之间,那时候的人力车还没有充气轮胎,跑起来有咔咔的响声,像老牛拉犁时发出的声音。而父亲,何尝不像一头任劳任怨的牛,拉着这一大家子人的生计向前进呢?虽然父亲犹豫过是否要让每一个男孩子都上大学,但是最终却坚定不移地执行了,包括他一直觉得“默默无闻”的秀树。如果没有父亲顶着居无定所的压力,对子女教育如此高度重视和无私付出,可能就没有伟大的物理学家汤川秀树了。
4.大家庭里的“孤独者”
虽然搬到京都后,秀树家有十几口人,但是爸爸忙于工作,妈妈忙于家务,哥哥们都要上学,所以,更多的时候是秀树一个人“自娱自乐”或者跟在祖母或者外祖父的身后做“小跟班”。
父亲在秀树的眼中是十分严肃的,秀树似乎从来没有被父亲抱过,没有感受过躺在父亲怀里的温暖,没有跟父亲撒过娇,没有摇过父亲的肩头,没有在父亲肩上骑过“马马”。父亲忙于自己的工作,似乎对秀树有点“漠不关心”。在父亲的心中,“孩子要有孩子样”,小孩子是不允许被溺爱的。而母亲是十分温柔的,但是她要负责一大家人的家务,有空闲还要照顾最年幼的环树和滋树,根本无暇顾及秀树。
哥哥们都特别淘气,甚至没有顾忌到弟弟秀树的感受。大哥芳树,看起来少年老成的样子,二哥茂树,总是一副很有自信的样子,高高昂着头。秀树常常感觉到受了他们的欺压。有一次,哥哥们带着秀树到净寺院捉迷藏。净寺院进门左手是正殿,屋顶正面刻有菊花纹徽。从正殿穿过厨房到达回廊,回廊外是一大片墓地。哥哥们最爱到墓地里玩捉迷藏和装鬼游戏,但有一次把秀树吓得号啕大哭。
事情是这样的:当时秀树和哥哥们一样,在墓地间穿行奔跑,玩得正在兴头上,突然,脚下被一个坚硬的东西绊住了,秀树“扑通”一声滑倒,脑袋狠狠撞在了墓石上,当时两眼直冒金星,接着是剧烈的疼痛,秀树不由自主“哇”地哭了起来。但是,哥哥们早就已经跑远了,秀树一个人仰面躺在墓地里,没有人听见并且回来看望。
过了好一会儿,秀树突然不哭了。原来,他被从墓地上方高大的樱花树缝隙所射出来的阳光吸引住了,暂时忘记哭了。穿过茂密的树叶射下来的阳光,被分割成细细的条状,看起来像满头的星星。只有晚上在天空中才能看见的星星,在大白天竟然看见了。多年之后,这种跳跃的粒子带给秀树的印象依然十分清晰,在他发现介子的过程中助了一臂之力。
和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相比,在年幼的秀树眼中,祖母是最慈祥的。祖母名叫浅井民枝,当时都八十多岁了,但是身体很好,精神劲头也很足。祖母不仅耳聪目明,讲起话来声音清晰、语气直爽、中气十足,并且腿脚灵便,行动自如,经常带着秀树出游散心。他们有时候去清水寺看京都的闹市,有时候去东福寺看满院的红叶,有时候去知恩院看大屋脊。由于有祖母陪伴,秀树觉得一切都很有意思。
除了出游,祖母还很喜欢在家看秀树做积木游戏,这是一个人就可以玩的游戏,祖母是秀树忠实的观众,总在一旁给秀树加油鼓劲,秀树完成后会得到祖母的表扬和夸赞。
不过,最关爱秀树的祖母在染殿町的家中染病去世了,秀树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全家搬到了东樱町,加上外公外婆的关爱,秀树才渐渐从悲痛中走出来。在东樱町,秀树经常跟在外公身后去鸭川滩看相扑比赛,逛集贸市场,参加牵牛花评选会等,让秀树大开眼界。
外公很喜欢出门,每天都会去京都的街上散步,顺便去锦都市场买回一些腌制食品,特别是咸海参肠,这是外公的最爱。秀树会跟在外公的后面,看看玩具店精致的小喷泉,能自己不停敲着大鼓的小佛神像,还有热闹的电影院。正在上演的是秀树最崇拜的尾上松之助主演的《营原道真》和《忠臣藏》。有兴致的时候,外公还会买回一些小物件自己做盆景,比如长方形的陶瓷钵、细细的白沙、绿色潮湿的苔藓,还有一些木头雕刻的神社、牌坊、农舍、小桥、栅栏、椅子等小配饰。秀树会自己动手搭配,不断变换各种构造形成新的风景,让他特别有成就感。
除了和祖母、外祖父母出去游玩以外,秀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更喜欢独处。玩一个人就能玩的拼图游戏、积木游戏,逗逗独角仙虫,钻进爸爸的书房看地理、哲学、文学书,看妈妈订阅的《孩子之友》杂志。总而言之,秀树从来不觉得孤单,反而很享受一个人的世界。对于秀树而言,躺在樱花树下面的草坪上,透过树叶的缝隙看渗透过来的阳光,都无比的享受。它们犹如跳跃的小精灵,活泼可爱;又如一道神奇的光射进秀树心灵深处。多年之后,秀树在科学探索的道路上就曾受到这样一束灵感之光的影响。可能童年时期对一切事物充满热情的特质一直保留了下来。
在秀树的印象中,除了父亲的书屋里浩瀚如海的科学书籍以外,他最爱看的是母亲特地为孩子们订阅的《孩子之友》,而且兄弟们都爱看。它以小孩子的家庭教育题材为主,比如如何掌握社会交往中的礼仪,如何培养小孩子的兴趣爱好等。这本杂志与当时的主流意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观点更加新锐,强调培养孩子的独立和创新意识,文字也很通俗,很容易引起秀树兄弟们的阅读兴趣。
当然,秀树因为年龄小,在看书时总是有很多问题不太明白,这时候就会去问妈妈。无论妈妈有多忙,总是会停下手里的活计给秀树耐心解释。妈妈会先将书仔细看一遍,歪着头全神贯注想一想,然后注视着秀树的眼睛,用最通俗易懂的言语解释给秀树听。正是妈妈这种认真的态度和深入浅出的学习方法,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秀树对待学问和知识的态度。
5.积木游戏中“小荷露尖”
虽然童年的秀树以玩乐为主,父母对其启蒙教育也没有遵循现在所谓的“精英计划”、“小神童教育”等模式,“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思想在当时还没有盛行。但是,秀树的独立思考能力和创造能力却在童年时期已经露出端倪,比如,秀树在积木游戏、拼图游戏等益智类游戏中是“常胜将军”。
已经去世的祖母是最爱看秀树摆积木的,并且是第一个发现秀树头脑灵活的长辈。秀树会把几十块木块摆成屋子的形状,加上窗子、烟囱和门,还能将木块摆成塔、寺、牌坊、门厅等各种形状,摆出来的寺庙肃穆、皇宫威严,看起来简直和真的一模一样。有一次,秀树想起了祖母带自己看过的本愿寺,就按照记忆摆出来,祖母看了以后,竟然双手合十,说道:“让我们去参拜吧。”逗得秀树咯咯大笑。
其实,积木游戏不仅需要耐力、毅力,还需要记忆力和创造力,对幼年时期的秀树是极好的锻炼。祖母为了增加游戏的难度,曾经给秀树买来一幅组图画,画面是用色彩明亮的胶画颜料上色的,一共由12个立方体组成,按照规律将它们连接起来,就能构成一幅完整的大画面。对于还没有上学的秀树而言,这个难度明显超过了他能接受的程度。但是秀树可是不认输的孩子,他集中精力、全神贯注,敢于尝试各种组图方法,并且能迅速记住各个小立方体的位置,最后终于组成了完整的画面。
可惜的是,这幅图一旦完成,最终的图案在脑海里留下太深的印象,秀树很快就觉得这个游戏太简单无趣。就在这时,秀树的脑海里面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把这个画面反过来是什么样子呢?”于是他重新拼装小立方体,直至完成组图的“倒影式”。祖母在一旁看了十分惊讶:“这孩子的脑袋太好使了,在这些孩子中恐怕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秀树精力的高度集中、超凡的记忆力、思维的创造性、不服输的个性都在积木和拼图游戏中得到锻炼,也有初步体现。其中,精力高度集中,不容易受到外界干扰是秀树成为一名科学家的基本潜质;超凡的记忆力似乎是一种天赋;创造性思维让秀树在科学的海洋里永远保持好奇心和激情,并且推陈出新,走出和别人不同的道路;不服输的个性可能是秀树能够认真钻研、不畏惧困难最后取得成功的关键。
反观现在的幼儿启蒙教育,大部分集中于听说读写的基础性教育,大部分是“填鸭式”的教育方式,教会孩子的是“这是什么、应该怎么做”,而对“为什么要这么做”等问题却从来没有过多解释,也似乎并没有引导孩子去思考。而且在幼儿教育阶段,很多问题似乎都有“标准答案”,如同秀树拼图的最后画面一样,是固定不变的。但是对于孩子的“独特”和“另类”,如同秀树将拼图“反其道而行”一样,家长和老师似乎是“并不支持的”。这样的教育方式并不利于孩子正确的学习能力的培养。
其实,在幼儿阶段,孩子的好奇心和学习热情最大,创造性思维也最活跃,一贯的“填鸭式”教育方式,只能磨灭孩子的热情和积极性、创造力。这时应该倾向于鼓励孩子自己去思考,去发问,并且自己去寻找答案。父母和老师在孩子“找不到答案”的情况下可以适当指点,最好是教给他们寻找答案的“路径”,这样才是真正对孩子有利的启蒙教育。
我们可以想象,如果秀树精心设计的积木模型没有人在旁鼓励,他反过来拼装的拼图画面没有得到祖母的认可和夸赞,而是有人在一旁强调常规模型和原装图画的重要性,秀树可能会觉得积木和拼图游戏索然无味。他幼儿时期的创造性思维锻炼肯定会略逊一筹,可能就没有日后蜚声中外的科研成就了。
第二章启蒙——书香世家
一个人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也就是别人所看到的那张脸。可是,当他揭示出别人看不到的内心世界时,听者就可能会感到意外。这两种不同的观察可能难以达成一致。对于我来说尤其如此,因为我总是在表达自己的看法时感到困难。
——《旅人》
1.父亲——从云游四方到藏书万卷
秀树如此优秀,一方面是父母良好的基因遗传,另一方面是书香世家的耳濡目染。秀树的父亲小川琢治,是著名的地质学家;小川琢治的亲生父亲是汉学家,对中国古代文学有很深的造诣;小川琢治的养父,也是小川琢治的岳父,曾担任过师范学校校长,并且在银行工作过;秀树的母亲是一位接受过新式教育、会讲英语、思想新潮的女子。在家人的言传身教之下,秀树从小就对各种知识有很强的求知欲。
小川琢治1870年生于南纪。他原名浅井琢治,是儒学家浅井南溟家的第二个儿子。浅井南溟精通儒家文化,年轻时在藩学修道馆教授汉代文化,后来日本改制,废黜藩制,推崇县制,藩学被迫关停,浅井南溟只能辗转各地开办私塾,教育富家子弟汉学知识以养家糊口。
小川琢治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学习汉学,逐渐对汉代文化很感兴趣,以至于后来秀树对汉代文学的痴迷,也是源于其祖父。浅井南溟教授汉学,大部分采用的是口授,并且崇尚“读而不讲”,类似于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面的那种学汉字时“摇头晃脑跟着老师念”的学习方式。浅井南溟先后口头教授小川琢治四书、五经,并逐步认识汉字,后来小川自己又阅读了南监本的二十一史中的《后汉书》、《三国史》、《晋书》等书,对中国古代历史、文学和哲学知识都有涉猎。
正因为对文学的迷恋,中学时代的小川琢治还有过一段十分难忘的回忆。那时候小川刚进入一高,尚且没有确定专业,有大量的时间来阅读文学书籍。小川寄宿的地方离文学家尾崎红叶的寓所很近。尾崎红叶被称为红叶山人,是近代日本文学史上的传奇人物,他将先达的文学社团新风气广泛传播,著名的东海散士的《佳人之奇遇》、德富苏峰的《新日本的青年》等作品都是在这种风气下诞生的。红叶山人及文学社团受到当时年轻人的热烈追捧和无上崇拜,进入文学社团是当时年轻人的热议话题和最大的荣耀。
小川琢治十分幸运,他应邀加入了“我乐多文库”,并且经常有机会第一时间拜读红叶山人的手抄本杂志。由于两家紧邻,小川有时候自己去红叶山人家里借阅或者归还杂志书籍,碰上闲的时候,小川还能被请进红叶山人家的书斋中与主人交谈。这些经历带来的荣耀和满足感,让小川一生对文学保持高度的热情,并且潜移默化影响到了孩子们。
不过,小川琢治并没有成为中国古代文学研究者,而是成为地质科研工作者,这中间有一段曲折的故事。小川17岁到东京求学,因为家境并不富裕,有一段时间曾想过报考海军学校来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但是由于体检不合格,只能转读一高。在一高就读两年后,在热心人的牵线下,小川琢治被过继给小川驹橘做养子。看到养子的志愿迟迟没有定下来,驹橘就建议他去找自己的同乡好友——小泉先生咨询。小泉热衷于自然科学,对工业发展特别关注,每次小川琢治和他交谈后,都对自然科学增加了更浓厚的兴趣。小川琢治就是从小泉先生那里,第一次深入了解到地质学,特别是工业地质学的特殊魅力。
其实,小川琢治最终选定地质学作为终生研究领域也跟自己的经历密切相关。一是自己的身体虚弱,地质学研究可以“走南闯北”,增加素质锻炼,并领略全国的名山大川的风情;二是亲眼目睹了地震、火山爆发后的惨状,小川琢治决定钻研大自然背后的“神奇力量”,以揭开其背后的奥秘。
1891年,小川琢治的生母病危,琢治回和歌山探望途中不料染上流感,回到东京后病情加重,又恰逢赶上期末考试,琢治强撑着考完试后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后来,虽然感冒好转,却留下了失眠和神经衰弱的后遗症。为了彻底摆脱失眠困扰,琢治曾坚持散步,每周末去郊外游玩,但是病情并没有好转。一次,小川在去御殿场避暑途中,看见了壮丽的富士山,对其十分神往,但是山路崎岖,虚弱的身体不能满足年轻人征服富士山的豪情壮志。正因为这个未了的心愿,小川琢治下定决心要强身健体,游遍祖国的锦绣河山,来弥补这次的缺憾。而地质学研究,似乎为他提供了一条绝佳的道路。
这一年9月,由于失眠症的影响,小川琢治决定休学,计划回家乡纪州旅行。10月,在小川准备出发的时候,日本发生了令人震惊的浓尾地震。当时,日本东海道线损失极大,大地震后有很长时间的余震,给日本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由于交通受阻、余震随时可能发生,家人都劝阻小川琢治放弃此次纪州之旅,但是倔强的小川还是在地震发生后的第三天,背上简单的行囊出发了。
途经名古屋时,小川发现震灾超过想象。由于大量房屋被震毁,部分楼房大面积失火,到处是断壁残垣和灰烬。灾区的人们因为担心余震,只能在野外空旷处露营。当时正值11月,夜晚的风寒冷刺骨,由于缺衣少食,很多人都冻得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可怜,让人不由得一阵阵揪心。小川被困名古屋几天后,终于来了一辆从大垣开来的火车,小川决定随车看看其他地区的受灾情况。从车窗往外看去,道路两旁满是废墟,一些幸存者开始在废墟上寻找食物或者可以用的生活物品;高架桥只剩下摇摇欲坠的铁轨和枕木,随时可能坍塌;钟楼的柱子已经完全扭曲,有的横到了路基上;道路、田地、堤坝、峡谷都裂开了很大的口子,向人们暴露着淫威……
历经艰难险阻之后,小川终于到达长屋的家中,并且在12月初再次踏上去纪州的旅程。在纪州的汤峰温泉附近,头年发生了严重的十津川大水灾,大面积的山体出现滑坡和泥石流,甚至出现了山崩。小川细细察看了第三纪岩崩溃的斜面,沿着纹理看见了崩坏了的岩块的典型实例,算是第一次在实践中近距离感受地质学。目睹地震和山崩,第一次对大自然产生敬畏之情,这坚定了小川学习地质学的决心。
不过,地质学研究是一份十分辛苦的工作,不仅需要忍受户外的严寒酷暑,牺牲掉与家人相处的美好时光,有时候甚至生命也会受到威胁。1892年,吾妻山火山爆发。5月份第一次喷火,6月份再次喷火。当时小川琢治还是东京帝国大学的一名学生,学校的地质学教研室派出专门的人员去吾妻山调查取样,小川很想报名参加。为了凑够路费,小川回了趟养父母家,恰逢养父染病在床,必须在家照顾一段时间,因此只能暂缓考察行程。不料,等到养父病好回到东京,却传来三浦技师等人遇难的消息。小川琢治想起来十分后怕,如果自己在场,肯定会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而很难幸免于难。
而且,在真正踏上地质学研究的征途之后,小川琢治的生命之旅也是跌宕起伏。由于地质勘探的关系,小川有更多的机会走遍世界。印象最深的是欧洲之旅和中国之旅。不过,欧洲之旅让他无限荣耀,中国之旅让他备感疲倦。
1897年1月,小川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被派遣到农商部地质研究所担任技术员。恰逢当年国际地质界决定在巴黎召开世界博览会和地质学会议。由于小川制作的日本中部断面图的提议被会议采纳,并且精通法语,小川出乎意料地成为日本地质代表团的成员,被安排参与高规格的巴黎会议,成为代表团最年轻的一员。1890年3月3日,代表团乘坐法国汽船从日本港口出发,一行十几个人站在船头,和前来送别的人挥手致意。当时养父驹橘和妻子小川小雪都来送行,三十岁的小川琢治由于备受瞩目,意气风发,内心激情澎湃。
在巴黎召开的会议上,各国学者各抒己见、相互切磋,让小川琢治大开眼界,并很快融入其中。会议结束后,他拜访了很多地质界的名家和同行,结识了很多重要的同业,为日后的研究开阔了视野,作好了铺垫。此外,由于会议安排有实地考察议程,小川利用这个机会游遍欧洲各地,走访了欧洲各国地质界的名流。欧洲之旅持续了一年零三个月,让小川受益匪浅。
1902年,琢治在地质界已经小有名气,他和田云村拟订了去中国考察的计划。当时的田云村被称为日本铁工业之父,在业内很有名望。由于中国在矿物质资源勘探方面仍然处于空白,小川于是抱着对科学的热爱和忠诚才制订了中国之旅的计划,但是当时日本的侵华野心已经开始膨胀,所以,日本外务大臣小村寿太郎极其支持此次考察。当年的5月上旬,琢治一行六人从长崎出发,直奔中国的天津,在中国考察了一年多的时间。
1904年2月,日俄之间爆发战争,日本接连获得关键性战役的胜利。在日本国内,争当世界大国的军事帝国主义思想开始蔓延,并且逐步从狂热走向扭曲,“大东亚共荣圈”口号开始响起。9月,侵华日军打下了辽阳,烟台煤矿失守,日本人为了掠夺煤矿资源,从国内派遣了专门的技术人员进行勘探。由于小川琢治曾赴中国考察过矿产资源,所以,他只能奉命漂洋过海,作为技术人员在战争中服役。战争中随时都有危险,小川曾被当作士兵羁押过,并且差点牺牲。这让小川在中国的数年中一直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最后,战事终于平息,小川琢治终于能平安回到日本。回国后,小川立即被派遣到京都大学教授地质学,他终于结束了自己风餐露宿、居无定所的奔波生活,开始了稳定踏实的执教生涯。由于教书期间有大量时间和精力允许自己研读各类书籍,加上爱好广泛,小川琢治的注意力逐渐从名山大川转移到了书本上。只要是感兴趣的书,他都不惜重金买下。家里仿佛成了图书馆,“藏书万卷”是名副其实。
2.母亲——从前卫少女到温柔妈妈
对于秀树而言,如果说父亲是一本让人佩服和肃然起敬的历史教科书,那么母亲就是一本让人轻松和易于理解、乐于接受的时尚杂志。父亲的威严和母亲的温柔,让秀树有独立的个性和悲天悯人的情怀,塑造了其健全的人格和良好的素养。
秀树的母亲叫小川小雪,是小川驹橘的爱女。由于父亲从事教育和银行工作,按照中国的说法,小川小雪算是名媛。由于父亲思想开明,小川小雪接受了新式教育,曾就读东洋英日女子中学,会讲一口流利的英语。这在当时的时代,特别是在男尊女卑的日本,是十分少见的。
少女时代的小川小雪长得标致可人,身姿妙曼,却不爱穿传统的日本服饰,喜欢着西装。由于活泼好动、思想活跃,加上耀眼的西装打扮,她是学校里面的积极分子,在家也深受父亲疼爱。小川小雪对很多陈旧思想无法接受,倡导妇女独立自由。
这种独立、先进的思想在日后对子女的教育中也有显现。例如,小川小雪十分钟爱《源氏物语》,倡导全家一起阅读。每天一家人坐在一起阅读一部分,逐渐培养了孩子们定时阅读的好习惯,久而久之养成了孩子们对文学的热爱,提高了他们的文学素养。此外,小川小雪将在东洋英日女子中学所学的英语教科书《神田读本》和《国家读本》完整保留,作为女儿的教科书,并自己当启蒙老师;会订阅《孩子之友》之类的杂志,其中的观点和传统思想不同,但从小培养了孩子们的现代意识和独立意识。以今天的教育理念来看,小川小雪能那么早就实施如此先进的教育方式,确实思想独到、眼光长远。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小川小雪是新派女性,但并不嚣张跋扈,结婚后温柔贤淑,放弃自己的梦想而在家相夫教子,甘为家庭作出巨大的牺牲。中学二年级的时候,由于未婚夫读书费用昂贵,家里拿不出更多的钱,小川小雪辍学回家。从此以后,小雪开始在家学习传统技能,包括弹琴和长谣曲、花道和茶道。这些技能提升了小雪的审美情趣、品性修养,培养了她温和平静、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气质,这些气质日后渐渐影响到孩子们。
除了温和的气质以外,小雪还是给整个家庭带来“温暖”的人。结婚后,由于丈夫忙于工作,小雪大多数时间是待在家里料理家务,但每周会去麻布永坂的本山宅去学习烹饪。在秀树的记忆里,妈妈回来的时候手里总提着香喷喷的食物,这是最开心的时刻了。晚上妈妈会利用一天所学,做出大家从来没有吃过的美食,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慢慢品尝,家里总是洋溢着祥和欢乐的氛围。
从新派少女变成妈妈之后,小雪变得安静很多,特别是搬到京都之后,不爱张扬和内敛含蓄的气质越发明显。在京都,传统思想比较严重,家庭主妇一般不允许抛头露面。虽然小川琢治经常应邀参加一些交流晚宴,但是即使夫妻双双被邀请,往往也是丈夫一人单独前往,妻子在家留候。这种风气很早以前就形成了,小川小雪对此司空见惯,渐渐适应了这种深居简出的生活。
在秀树的记忆中,母亲除了学校的学习成绩汇报演出会和运动会以外,其他活动几乎不参与,也很少外出。繁重的家务劳动和子女教育,占去了她几乎所有的时间,她也奉献出了她的全部身心。秀树的母亲于1943年去世,她一生根本就没有玩的观念。尽管每月出去购物一次,但都是购买家庭用品,买足物品后马上回家。尽管经常读书,但多半是为了孩子。母亲一生从来没有看过一场电影,秀树一直觉得母亲一辈子挺可怜的,时常对她充满歉疚之情。
不过,小川小雪的辛勤付出没有白费,几个子女在她的细心呵护下逐渐长大。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作为母亲,小雪这种安静的特质逐渐影响到秀树,他似乎更乐意一个人思考、一个人行动,安静淡然、不急不躁,这都是成为科学家十分重要的性格和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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