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的更多
我们要的更多。我们用餐叉柄端敲击餐桌,用汤勺轻叩空碗;我们饿啊。我们要更大的音量,更多的骚动。我们旋转电视上的旋钮直至耳朵被愤怒者的叫喊震痛。我们要更多的电台音乐;我们要节拍;我们要摇滚。我们要柴火胳膊长肌肉。我们的鸟骨头,空心又轻飘飘,我们要它们更有密度,更有重量。我们有六只抢夺手,六只跺地脚;我们三兄弟,三个男孩,是被锁入一场争夺宿怨的三位小君王。
若是天冷,我们便争抢毯子,直到布匹从中间撕开。若实在太冷,连我们呼出的气息都结成霜冻云雾,曼尼便跟乔伊和我一道爬进床铺。
“身体取暖。”他说。
“身体取暖。”我们同意。
我们要更多的肉体,更多的血液,更多的温暖。
我们若是打架,就穿靴子踢,用车库工具打,用钳子拍——抓起离我们最近的任何东西,朝空中猛投过去;我们要更多的烂盘子,更多的碎玻璃。我们要更多的冲突。
爸爸一回家,我们屁股就得挨打。我们两瓣圆圆的小屁股皮开肉裂:红的,鲜的,皮鞭抽过。我们知道疼的另一面、刺的另一面还有些东西。痱子从我们的大腿和屁股往上扩散,高烧吞噬了我们的大脑,但我们知道还有更多东西,爸爸会带上这一切,送我们去某个地方。我们知道,因为他一丝不苟,因为他精确严谨,因为他不慌不忙。他要唤醒我们;他要带领我们去某个远离燃烧和撕扯的地方,你又不能着急去那里。
而父亲一走,我们又想做父亲。我们捕猎动物。为了追捕牛蛙和水蛇,我们僵直身子辛苦费力地穿过淤泥。我们从窝里掏出知更鸟雏鸟。我们乐于感受微小心脏的跳动、微小翅膀的挣扎。我们将他们微小的动物脸蛋贴近我们的脸。
“你们的爹是谁啊?”我们说,然后大笑着将它们扔进鞋盒。
总是要得更多,总是如饥似渴抓取更多。但也有些时候,有些安静时分,当我们的母亲睡觉,当她这两天都没睡,那么,任何噪音,任何楼梯嘎吱声,任何关门声,任何憋住的笑声,任何一丝声音,都可能吵醒她,在那些寂静而晶莹剔透的早晨,当我们想保护她的时候,这个糊涂如笨鹅的女人,这个蹒跚的人,这个唠叨鬼,她头疼背痛,疲惫不堪,这个被连根拔起的布鲁克林生物,这个持久的话匣子,每回跟我们说她爱我们,她困惑的爱,她贫瘠的爱,她的温暖,她就会落泪。在那些早晨,当阳光从我们家百叶窗发现缝隙,在我们家地毯上落下清爽条纹的时候,在那些安静的早晨,当我们用燕麦粥喂饱自己,匍匐在地,玩蜡笔和纸,玩我们小心翼翼不碰响的玻璃弹珠的时候,当我们母亲睡觉的时候,当空气闻起来好像没有汗味、呼吸或霉味的时候,当空气寂静又轻盈的时候,在那些早晨,当沉默变成我们的秘密游戏、天赋和唯一成就的时候——我们要的少点:少点体重,少点工作,少点噪音,少点父亲,少点肌肉、皮肤和头发。我们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个,只要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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