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米越看越觉得,影像中的女主角,竞和自己的心境如此沟通无碍:进一步她还发现,自己忧郁的面容,和女主角也似有几分相近。
但是气人的是,当关上电视,走回房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若米又不得不承认,刚才的想象只是一时错觉。自己和屏幕上那个长发佳人,简直天壤之别,差太远了。
有个未满十岁的弟弟,也让她觉得人生乏味。光是选择电视节目这件事,就可以天天上演“姊弟阋墙”。告状功力已达炉火纯青境界的弟弟,总是威胁若米:“不让我看卡通,我就告诉妈妈,你偷买口红。”
“那是化学课做实验用的。”
“骗人。”
“干吗骗你,你又不是人。”
“你说我不是人?”
“对啊,你是野人。”
“我要告诉妈妈!”
类似这样无聊的对话,每晚一定在电视前准时出现。到最后,若米不得不投降,放弃音乐节目,把遥控器让给弟弟,因为,她正准备瞒着父母,去买一盒据说可以“在十天内减轻五公斤”的瘦身药。
如果被爸妈知道,一定会暴跳如雷。一定的,因为那种药非常贵,得花费若米去年一半的压岁钱。
至于另外一半,若米打算用来买CD。既然不能看电视,就关在房间里听音乐。说来,也算是一种“眼不见为净”,整天看那些美女,只会让自己更讨厌自己。
若米喜欢在房间听音乐。她锁上房门,禁止弟弟进来打扰。在这个只剩旋律流泻的听觉世界中,若米感到无比平静。她随着歌曲哼唱,有时也研究歌词内涵。遇到和自己心境十分贴近的歌,她还一笔一画将歌词抄下来,加上精心装饰的插画,封面写上“我的心情歌本”,觉得十分浪漫。
仔细深究若米的心情歌本,会发现充斥着哀怨凄凉的失恋歌曲。虽然若米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却觉得只有这样的歌路适合她。这些歌词,不论是“爱上你是我的错”,或“深夜打错的电话让我想起你”,总能引发若米共鸣。在若米心中,“爱情”实在太奢侈了,她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获得。
深夜的广播,也是若米不会错失的节目。真高兴有人能在孤枕难眠的夜里,深情款款地陪自己扯淡瞎聊啊。若米每晚忠实收听“夜夜不点灯”,听节目主持人报告每日个人新闻,包括他为了这个节目,每天只睡三小时;还包括他今天吃了一碗牛肉面,却忘了加酸菜;有时他连家里的小狗拉肚子也一并作新闻提要。总之,这个有着好听嗓音的男主持人,尽管常常言不及义,但若米依然此心不渝,夜夜点灯按时收听。
也许,若米需要的,只是一个近在耳边的声音,仿佛明白一切孤独寂寞,愿意分担所有生命哀愁。
节目还提供“热线电话”,听众可以随时打电话到电台给主持人,或写信传真,请教主持人有关人生的种种疑难杂症。这是若米最喜爱的时段,她是如此欣慰,世界上有人与她一样,对生活充满无奈不满。听收音机里传来听众们的唉声叹气,真是令人愉快。
若米好几次想写信给主持人,吐吐苦水。摊开信纸,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天底下胖子那么多,上街走一圈总能发现几个,似乎够不上天地同悲的理由。至于自己真正苦闷的,其实说穿了,就是找不到一个知心朋友。
但是,没有朋友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肥胖吧。若米想来想去,越想越迷惘,不知道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如果她的苦闷,连自己都理不清头绪,如何能写在纸上,让别人看得明白?再说,若米的作文一向很烂,这才是重点。
还是听歌吧。若米在一首又一首的歌中,继续梦游。
一晚,主持人念了一封信,让若米听得肝肠寸断。那是一个自称“天涯沦落人”的男性听众写给节目的心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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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石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