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冰中短篇小说自选集（插图本）》：
第二天上午十点不到，两个穿便衣的男人来到了渣渣坡，他们在居委会夏委员的陪同下，挨家挨户地询问头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特别提到了那三把手枪。回去的时候两个便衣要求看看李碧芳，于是夏委员就带着他们拐进了中药铺旁边的小巷里。后来夏委员对陈聋子的老婆谢国英说，那天无论他们怎么敲门，里面始终不应，就像屋里压根没住着人似的，但又明明听得见轻微的吭吭的咳嗽声。夏委员身材高大，体型肥胖，脸色红润得像生猪肉，她对那天发生的事情并不感到意外，她说实际上自从搬进那间黑洞洞的水泥小屋之后，除了隔天上街买一次菜，李碧芳跟她的祖母吴老太多数时候关门闭户，几乎不跟街上的任何人家往来。有些年轻人撺掇他们的父母，要他们带着自己去李碧芳家串门，但结果也跟她一样吃了闭门羹。这种情形让渣渣坡上的年轻人们心痒难耐。据说每到买菜的日子，年轻人们很早就会打扮一新，在巷口到小菜场之间的土路上狗觅食一样来来回回地转悠。上点年纪的男男女女这时也会跟着出来，站在自家的门槛前饶有兴味地各处张望。他们不是出来看李碧芳的，而是看年轻人们看李碧芳的。
谁也说不清楚李碧芳和她的祖母是从什么地方搬来的，为什么会搬到这样一个僻远的地方来，就连贷房子给她们住的丁大毛也说不清。但丁大毛说有一点他可以打包票，那就是李碧芳的祖母肯定当过姑子。丁大毛少年时曾跟着父亲四处给人塑菩萨，至今还能大段大段地背诵经文，他说老老小小的姑子他见得多了，李碧芳的祖母就跟那些姑子长得一模一样。丁大毛还说你们如果不信，有机会扒开吴老太的头发，绝对就能看到戒疤。许多人都相信丁大毛说的话，因为有一次一根晒衣服的尼龙绳弹掉了吴老太的黑毛线帽，果然就有人看到了她头顶上浅褐色的疤痕。除此之外，有人还看到吴老太路过信佛的张罗云家时，一听到屋里传来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立即佝偻着身体停在了原地，同时嚅动嘴唇呢呢喃喃地跟着念了好半天，手中的细竹竿也随着木鱼声一下一下地戳在土路上，戳出一个跟她头上的戒疤一般大小的坑……这样的传闻让那个瞎眼老太婆变得令人敬畏，所以每当她攥着李碧芳的手，慢慢行走在渣渣坡的街道上时，几乎没有哪个年轻人敢跟李碧芳搭腔。倪毕容的小舅舅当时在粮店隔壁开了家干果店，他猜李碧芳也跟所有的姑娘一样喜欢吃春卷，于是就把三十个春卷，连同调拌好的糊辣椒、香葱、黄豆、花椒粉和鱼香菜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打算趁四周无人时偷偷塞给李碧芳。他屏住呼吸，一声没吭，但刚把袋子递出去，却立即被那个瞎眼老太婆觉察到了。走远点走远点，她激烈地挥舞着竹竿，像在驱赶一群苍蝇。别招惹她，她大声说，她有病……
吴老太的话让许多人感到奇怪，他们觉得李碧芳除了几乎不说话，爱脸红的同时眼神又显得有些放肆之外，并没看出来她跟别的人有什么两样。所以倪毕容的小舅舅说，到了后来，吴老太的过激反应在他们这一批年轻人中间引起了普遍的愤慨，他们聚集在一起，互相启发，想出了许多整治那个瞎眼老太婆的法子。但毕竟因为有所顾忌，最后只采取了一个象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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