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节选)
暮色渐近,布兰登驾着车子往北伍德路方向驶去,那里就是寂静的边境地区,路边的草坪上插着很多“禁止赌博”的牌子。这里就是所谓的地理交界线的起点,其实不过就是一条排水沟罢了。春天的时候,会有很多发情的青蛙在沟里叫唤。而到了秋天水面上涨时,水会溢出河岸流向两个国家。
水沟是这条边界线上为数不多的界标之一。其实,这条把喀斯喀特山一分为二的边界线也很少被人注意到。排水沟向西一路延伸,穿过郁郁葱葱的小山。不管这条线如何断开蜿蜒的山脊或者碾过茂密的杂草,最后也不过是湮没在植物茂密的群山之中,无迹可寻了。它划分开所有的湖泊、沼泽、树林和田地,却又仿佛不存在一般。接下来几公里的边界线就是这条水沟。翻过一道山后,分界线还是这条水沟,直到穿过和平拱门国家公园,止步于盐湖前。大多游人来到这片边境地区,看到的只是这个国家公园。如果是当地人,他们会直接开进山谷,到水沟边上流连一番。其实,真正能让你吃惊的不是你所见到的东西,而是你没有看见的。你绝不会想到这条长满水草的水沟,原来就是两个大国的边界线。水沟的南面是边境公路,北边是零号大道,两条路夹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分布凌乱的北美乡村地带。两国的双行车道之间只有一河之隔的距离,路上驾车行驶的加拿大人和美国人常常像邻居一般彼此友好地打着招呼—至少最近之前都是如此。
大多数路人都没有察觉这里和往日有什么不同。山谷里,湿润肥沃的土地还是一如既往地向周边绵延数公里,一直伸展到大山的马蹄谷下—北面矗立着一座像阿尔卑斯山一般的山峰,东面是参差不齐的大山豁口,东南面则是一年四季披着白雪的贝克山,如一个巨型雪球般耸立在那里—这样看来似乎通往山外的道路只有西面那个圣胡安群岛了,那儿的地势较低,常年吹拂着太平洋凉风。大片湿润的土壤上覆盖着一排排整齐的树莓藤。这里有一大片绿意盎然的湿地,比玫瑰碗球场更宽敞也更青翠欲滴。山里还有几十个奶牛场,都养了很多的母牛,所以味道比较刺鼻。奶牛从喂食到挤奶都由电脑自动化控制,装牛奶的罐子也排成一排。这些金属家伙的容量很大,每个都和油罐车大小相当。每天都有大量的牛奶像小河水般源源不断地流入其中。
其实仔细一瞧,你就能察觉到些许变化:不少谷仓和青贮塔遭到废弃,不再用来装粮食或者喂牛。以前,从贝克山滑雪归来的加拿大人,返程路上都会在这些美国的边境小镇上逗留一会儿,吃点汉堡,稍事休息。刚刚迈入十九岁、可以合法喝酒的美国少年会穿过边界线去喝点酒、找点刺激。尽管合法的贸易往来有所减少,但是分界线两边仍然有一大批房屋悄然地冒出来。一条条单行道向北延伸,看不到头,仿佛行进中的队伍一般。年轻的加拿大小伙子继续在险峻陡峭的山上搭建玻璃房子,那里可以将下面的美国风光尽收眼底。
布兰登开车在边界路上来回巡视,苏菲·温斯洛的家就在路边。她是个按摩女郎。好像所有人都光顾过她,但从未有过一个人了解她。沟渠对面的加拿大公路上也有一辆黑色轿车在来回巡视,车里的司机躲开布兰登的眼神,直接加速开了过去。很快,布兰登开到了自家的奶牛场,他家这场子有将近十四公顷,里面盖了三个牛棚、一座青贮塔和一栋二层小楼。房子上的木板经过风吹日晒,显得十分沧桑,冬天里没了繁茂的柳树或者郁金香花丛的陪衬,看着有些突兀。后院牛棚的吊灯是亮着的,他父亲这会儿肯定又在一遍遍打磨那根柚木,木棍已经被磨得和黄铜一般光滑了。他肯定又在想那些自己到现在也买不起的东西了—桅杆啊,风帆啊,一台好的柴油机啊。透过厨房的窗户,他看到正在闪烁的电视画面。放的是《智力大冒险》吗?这么快就开始了啊。这个节目他母亲一期都没有落下过,用她的话说,看这个很好地锻炼了她的记忆力。布兰登回头瞥了一眼那座位于水沟对岸零号大道旁边的加拿大人的房子。玛德琳·卢梭还和她父亲住在一起吗?上次和她说话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显然,现在你在路上偶遇加拿大人已经不可能了。天真烂漫已经彻底飞离了这个山谷。
布兰登悠闲地晃过莫法特的农场后,停下车来仔细瞅了一眼悬挂在路边小屋屋檐上的冰凌。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舒展了一下身子,钻到车外随手折了一根粗粗的冰凌。他把较为平整的那头放在一个雪泥交融的水坑里浸湿后,再冻在自己座驾的引擎盖上,犹如一根晶莹剔透的长矛。机器发出的最后几声疲惫轰鸣,声音传入布兰登的耳里—发动机启动时的隆隆声、V8引擎发动失败时的闷响声,以及扫雪机的吱吱打磨声。
布兰登踩踩脚下厚重的靴子,努力想给自己的脚指头腾出更多的空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穿着局里最大的鞋,却还是小了半号,否则他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并不属于这个星球。耳边又传来一只毛茸茸的啄木鸟笃笃的凿木声,这该是第二十九只了。啊,还有一只黑眼雪鸭在焦急地嘎嘎叫,第三十只。哪怕隔着一两公里的距离,布兰登也可以根据鸟儿的大小和飞行方式,说出它们的品种;只需一个叫声,他就能从各式各样的鸣啼中分辨出它们。每到春天鸟儿多的时候,布兰登就更厉害了,清晨还没有睁开眼呢,他就能听出在他枕边欢叫的十几种鸟儿分别是什么。很多观鸟的人会把自己见到的鸟儿分门别类,还有些更热衷的人会把每年看到的每个种类都记录下来。但布兰登从来不用费这个心思,他无须刻意去做,就能将每天看见的鸟儿全部记在脑子里。
他又折了两根小一点的冰凌放在水里,想把它们也粘在引擎盖上的那根“长矛”上,但无论如何也接不上。于是他用牙齿把冰凌那参差不齐的底磨平,又重新插在雪水里浸湿,试图再粘一次。终于粘上了一根,接着又一根。就这样,他给引擎盖装上了一个银光闪闪的装饰品。只可惜没支撑几秒钟,它便摇摇晃晃地倒下了,像一个玻璃酒杯一般跌碎了一地。他满心雀跃想重新做一个,却又听到一种类似于玻璃纸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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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巴塞洛缪 《路易斯维尔信使报》
阅读林奇的这本小说,仿佛一剂21世纪的良药:它以一种简单而艺术的,充满希望的隐喻去直面周遭的风暴。这是一部雄心勃勃的作品,它因形象的完美而升华。
——肯特·哈罗夫 《无伴奏圣歌》作者
林奇对自然细腻地描述和对人物深切地同情,使得这本书时时刻刻充满着庄严。
——《出版人周刊》
吉姆·林奇以其作家前瞻的视角,将全球毒品交易和非法移民,融入一个令人着迷的西北小镇的生活中。
——《维拉麦特周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