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永久的四月天
炊烟的圆柱从小屋的烟囱里升了起来,纤细而笔直。蓝色的炊烟离开了红色黏土,但当它飘向蓝色的四月天时,却渐变为灰色。小男孩乔迪望着它,猜想厨房壁炉里的火马上要熄灭了。午饭已过,妈妈正在收拾锅碗瓢盆。这一天是星期五,她要用扫帚将地板打扫干净。之后,如果乔迪运气好,妈妈会用玉米皮做的刷子刷洗地板。因为只要她洗地板的话,肯定要等到他到达山谷的时候才会想起他。乔迪顿了片刻,将锄头平担在肩上。
那片垦地本身是令人愉悦的,只可惜一排排幼嫩的玉米秆挡在前面,杂草丛生。野蜂们找到了门边的楝树。它们贪婪地钻入纤弱的淡紫色薰衣草花球中,似乎这矮丛中再无其他花草。它们好像忘了三月曾开过的黄色茉莉,五月将要盛开的月桂树和木兰。他想他可以跟着这些黑黄相间的野蜂迅速飞行的踪迹,找到一棵有蜂巢的树,上面有满满的琥珀色的蜂蜜。家里过冬的蔗糖浆已经吃完,果胶也几乎吃光了。去寻找一个蜂巢远比锄地有价值,玉米可待他日耕种。这个充满活力的下午用一种温柔的挑逗纠缠着他,就如那些野蜂缠绕着楝树花丛一样。所以他必须穿过垦地和松林,一直到达那一弯奔流的水流边。有蜂巢的树也许在水边。
他把他的锄头靠在用劈开的木桩搭成的栅栏上,然后穿过玉米地,到了小屋看不见的地方。他双手一撑,从栅栏上跃过。猎犬老裘利亚跟着他爸爸的货车到格莱亨镇去了,当利普和新来的狗帕克看到他跃过栅栏的时候,便冲了过去。利普的吠声雄厚有力,但帕克这只混血犬的声音却很刺耳。当它们认出他时立马恳切地摇尾巴,他把它们打发回院子里。它们在他身后漠不关心地看着他。他想,这两个家伙真不给力,没有一点用处,它们只会追逐、捕猎和拼杀。它们对他毫无兴趣,除了每天早上和晚上他把几盘残羹剩饭给它们吃的时候。老裘利亚对人很温柔,但它只忠心于他爸爸辨尼·白克士忒。乔迪讨好过老裘利亚,但它还是不接受他。
爸爸告诉他:“十年前,当你两岁,它也还是个幼崽的时候,你弄伤过这个小家伙。从此它便无法让自己去信任你。猎犬就是这个样子。”
他绕过了畜棚和玉米围栏,向南出发。他希望他可以有一只狗,和赫托奶奶的那只一样,有白色带卷的长毛,还会用诡计使诈。每当赫托奶奶开怀大笑,前仰后合而不能自已的时候,那只狗便会跃上她的膝盖,轻舔她的脸颊,摇着它那漂亮的尾巴,仿佛在与她一起笑。他喜欢任何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他想要自己的那只狗和他寸步不离,就像老裘利亚跟着他爸爸一样。他穿过那条沙路,开始向东奔跑。距离山谷仅两英里路,但是对于乔迪来说似乎他可以永远跑个不停。他的腿不觉得痛,不像他锄玉米的时候。他放慢速度让这条路更长一点。他穿过了老松树将它们甩在身后。他所到之处,都被树丛包围着。稠密的松树将路堵得严严实实的,但一个个都很细小,乔迪觉得它们甚至能做引火物。路起了斜坡,他走到最高处停了下来。被褐色的沙子和松树框出的四月天,如同他的土布衫一样蓝,似乎是被赫托奶奶的槐蓝属染上了色。娇小的云朵静止着,如同团团棉花。他正凝神之时,阳光已经消失于天空,云朵转眼成灰色的了。
“夜晚来临之前将会有一场盼望已久的细雨。”他想。
下坡路让他不得不大步慢跑,他踩着厚厚的沙土,跑到了前往银幽谷的那条路上。焦油花开得很旺,束镣树和浆果也开花了。他放缓了脚步,一步步走着。一棵棵的树,一丛丛的灌木,每一棵和每一丛都是独特而熟悉的。他走到那棵木兰树边,他曾经在上面刻过一张野猫的脸。那是一个标记,表示附近有水。在他看来,这仿佛是很神奇的事情,既然土是土,雨水是雨水,那为什么干瘦的松树总长在矮树丛里,而每一条支流、每一个湖、每一条河的旁边总长着木兰树。每个地方的狗都是一模一样的,牛和马也是。然而每个地方的树木却不尽相同。
“估计是它们不能移动的原因。”他确信,“它们的食物来自于它们脚下的土地。”
路的东边倾斜了,落下去二十尺,土坡上长满了木兰、戈登木、香枫和灰皮的白蜡树。他在凉爽幽暗的树影中走了下去。他的全身充满了一种强烈的喜悦感,这真是一个神秘和可爱的地方。
如同井水一般清澈的泉水,不知从沙里的什么地方涌了出来,似乎坡岸是一个绿树成荫的捧着泉水的双手。水冒出来的地方有一个旋涡,一粒粒的沙子在水中沸腾。泉水发源于坡岸另一边更高的地方,它从那里冒了出来,为自己在白色的石灰岩中开凿出一条渠道,然后迅速地流下去,汇成一条小溪。小溪汇入乔治湖,乔治湖是圣约翰河的一条分支,那条大河向北绵延,流入大海。乔迪一睹了大海的起源,很是兴奋。当然还有别的水源,但这一个是属于他的。他希望没有人来过这里,除了他自己、野兽和口渴的鸟。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