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家庭悲剧。
一个普通的美国家庭,父亲泰伦,母亲玛丽,长子杰米,次子艾德蒙,以及一位侍女凯瑟琳。熟悉奥尼尔的人都知道,这里写的就是他自己的一家,而艾德蒙写的就是他自己。
早晨,全家人和睦亲密,一天的生活则暴露出了家庭的全部悲剧,全家人满怀绝望痛苦“进入黑夜”。在这里,奥尼尔挥动着尖锐无情之笔,挑开了令人痛心的家庭疮疤。
泰伦是个阿巴公式的人物。少年贫困生活的经历和现在维持家庭的重担,使他成了“老财迷”。尽管他“财产总值二十五万元”,可还是个“吝啬鬼”。玛丽用的汽车是二手便宜货,杰米在家吃饭还得出力干活。更有甚者,艾德蒙身患当时被称为“大杀手”的肺结核,这位父亲却要把他送到公立慈善机构办的“农场”去疗养。因此艾德蒙破口大骂:“你这个卑鄙的老守财奴。”
玛丽是个吸毒者。她不时偷偷钻进阁楼里大吸一顿,别人提起时却又装聋作哑拒不承认,她老是怀念“幸福的过去”,但眼前仅有“痛苦的现实”。这是全家人精神悲剧的主要痛点,所以艾德蒙痛心疾首:“有个有吸毒癖的人做母亲,真是令人难以忍受。”杰米是个浪子。他三天两头上妓院,每天晚上喝得烂醉如泥,他已经堕落透顶,还极端消极厌世,他嘲笑一切道德情感,怀疑世界,憎恨人类,成为靡菲斯特式的恶的化身。奥尼尔鄙视这位哥哥,因为他不但是全家人的耻辱,而且也是引导自己走邪路的导师。艾德蒙指责他的行为,更否定他的思想,他意味深长地说:“老天爷,我要是像你那样处世为人的话……”艾德蒙是个苦斗者。他从杰米把他带入的堕落泥坑里爬出来,就一头扎进了自食其力的谋生之海。但他实在缺乏创业立身的务实能力,也没有闯荡江湖的强健体魄,终于染上了当时的不治之症肺结核,在这连遭打击、身心憔悴之时,艾德蒙自暴自弃:“我生而为人真是一大错误。”
奥尼尔描绘真实的勇气令人钦佩,他敢于把家丑都外畅出去,这曾使他的一些亲属大为骚动,有一位竞说“这是一本丢人的书”①。和奥尼尔所有的作品一样,作品中没有高大完美的正面人物,只有那些存在着各种缺陷的普通的人,他们在不同程度上犯有某种罪恶。
也和奥尼尔所有的作品一样,作品中没有穷凶极恶的反面人物,他们纵然都有“罪恶”,但都应该给予同情和谅解。
这些人物尽管失意、潦倒、堕落甚至是罪恶的,但作品与其说是怒其不争,倒不如说是哀其不幸。不管人物的状况如何,作者始终和他们在一起,用奥尼尔的话说,“用对所有四位迷惘的泰伦的深沉的怜悯、谅解和宽恕写成的”②。在这个家庭悲剧中,表现了对人类弱点的同情理解和对人类的普遍的爱。
《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不只是一个家庭悲剧,它也是一个社会悲剧。而家庭悲剧的根源就在社会之中。
泰伦是个市侩,但他并非天生如此。他幼年随父母从爱尔兰来到美国,十岁时父亲回国了,母亲带着孩子们挣扎谋生。由于经济上的赤贫及其天主教信仰,普通爱尔兰人在美国历史上饱受欺凌。穷爱尔兰人泰伦先在工厂当学徒,“一星期只有五角钱”!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