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马萨小姐发现他手指上沾了一点棕红色颜料，便断定他是位画家，而且穷得很。不用说，他住的是小阁楼，在阁楼里作画，啃陈面包，马萨小姐店里好吃的东西他只能空想。
马萨小姐在吃排骨、面包卷、果酱和喝茶时，常唉声叹气，惦念着那位在小阁楼里啃硬面包的文质彬彬的画家，就可惜他不能来分享她的佳肴。前面已经说过，马萨小姐生来一副好心肠。
为了证实自己对他的身份猜得正确，马萨小姐把她在一次拍卖会上买来的一幅画从房里取了出来，挂到柜台后的架子上。
这是一幅威尼斯风景画，画了座富丽堂皇的大理石宫殿（画上是这样标明的），建在水边。水上荡着几叶轻舟．一位女郎用手轻轻拨着水。另外还画了云，天空，大量使用是明暗对比法。如果是画家，绝不会注意不到。
两天后这位顾客又来了。
“请拿两块秦（陈）面包。”马萨小姐包面包时，他又说话了：“小姐，你借（这）画很裱（漂）亮嘛！”“当真？”马萨小姐说，暗自得意巧计成功，“我喜欢美术，喜欢画”（现在说“喜欢画家”为时过早）。接着她换了话题问，“你觉得这画画得很好吗？”“宫殿没画好。透戏（视）法运用得不合戏（适）。
介（再）见，小姐！”顾客说道。
他拿起面包，一鞠躬，匆匆走了。
没错，他准是画家。马萨小姐把画又拿回她房里。
他眼镜后的两只眼多温和、善良啊！前额长得真宽！一眼能看出透视法运用不当，却只能啃陈面包过日子！不过，往往天才在得到承认之前不得不艰苦奋斗。
如果天才有两千元银行存款，一个面包店，一个满心同情他的人来……那么艺术与透视法将有多辉煌的成就！然而，马萨小姐，别想入非非了。
自那次以后，他常会隔着货柜跟她闲聊几句。他似乎爱听马萨小姐的热心话。
他仍然只要陈面包，从没买过一块蛋糕，一块肉馅饼，一块可口的莎伦饼。
她觉得他越来越瘦、越来越没精神了。马萨小姐过意不去，想在他买的便宜货里加点好吃的，却又鼓不起勇气动手。她不敢贸然。她理解艺术家的自尊。
马萨小姐换了件有蓝圆点的丝绸衣服站柜台。她还在后房里将楹椁子和硼砂放在一起熬，其汁有神奇效用，现在仍有许多人用此来美容。
有一天，那位顾客又来了，把一个五分的镍币往柜台上一放，照旧买陈面包。就在马萨小姐伸手拿面包时，街上响起了哨声和叮叮的铃声，一辆消防车轰鸣而过。
遇到这种事谁都会站到门口看看，那位顾客也不例外。
马萨小姐灵机一动，抓住良机。
柜台后的底层货架上放着一磅新鲜奶油，刚送来十分钟。马萨小姐拿起面包刀把两块陈面包都深深划了一刀，塞进好些奶油后紧紧捏拢。
等那位顾客再走回柜台时，她几近把面包包好了。
他闲谈了几句，话显得格外动听，然后走了。马萨小姐心中暗笑，但也不是没有一点忐忑不安。
她是不是太胆大妄为？他会生气吗？当然不会。
她什么也没说，况且送一点奶油也不算姑娘家有失体统的事。
这天她心上老牵挂着这件事。她想象着他发现上了个小小当之后的情形。
他会放下笔和调色板。画架上搁着他在画的一张画，当然透视法用得无可挑剔。
他打算吃午饭了，还是干面包和开水。等他切开面包——哟！马萨小姐脸红了。吃面包时他会惦念起在面包里打了埋伏的人吗？他会……前门的铃乱响起来，有人进来了，哇哇乱叫着。
马萨小姐连忙赶到店堂里。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年轻人，叼着根烟斗，马萨小姐以前从没见过，另一个是她关心的画家。
他的脸涨得通红，帽子罩在后脑勺上，头发像一堆乱草。他攥紧两只拳头，向着马萨小姐恶狠狠挥着。他竟然向马萨小姐挥拳头！“蠢猪！他用德语大声叫道，震得人耳发麻。然后又说了“该千刀万剐的”之类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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