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诺贝尔思维
六年来,我一直在采访诺贝尔奖得主,并消耗了他们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在访问中他们的回答里饱含着大量惊人的、激励人心的智慧。
这些获奖者往往把他们出众的才智无惧地用在了生活中。怎么对付垃圾邮件啊,是用铅笔还是用钢笔啊,如何区别傻瓜和装腔作势的人啊,该不该在马桶上读书啊——这些都是普通人试图解答但没能得出满意结果的问题。
大多数人都羞于承认自己把时间“浪费”在这种鸡毛蒜皮上,而诺贝尔奖得主却把这些问题看作是有价值的智力挑战。
这些科学家非常通达人情,更让人惊讶的是,他们还很有幽默感。其中有些人一辈子都喜欢搞恶作剧,喜欢用双关语打趣,爱表演,爱写小说。不信可以读读后面的章节,里面描述了历届搞笑诺贝尔奖颁奖典礼的情况。
不少人认为,杰出的科学家都是冷漠的、超人的理性机器,但最出乎意料的是,事实并不如此。纵览他们一生,尤其是在接受了世界闻名的最高官方荣誉后,为了鼓舞不同年龄和能力的人钟情并投身科学,他们几乎都继续鞠躬尽瘁。我们杂志的一些最受鼓舞的信件不少就出自家长和老师,他们看到自己的孩子为这些不可思议的小研究兴奋不已。
每期新的访谈录都以“诺贝尔思维:诺贝尔奖得主的睿智”为标题。内容大约有一半是我当面采访的,其余为电话采访。
詹姆斯·沃森
本文发表于1993年。
沃森(James Watson)为冷泉港实验室主任,因发现DNA(脱氧核糖核酸)的化学结构——著名的双螺旋结构,与克里克(FrancisCick)共享1962年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我们一边快步沿着大街中央往前走,一边交谈。
在听枯燥乏味的演讲时,有什么防瞌睡的秘诀吗?
看报纸。
应付狂热崇拜者的技巧是什么?
溜之大吉。
有人向你提出荒唐问题的话,怎么办?
彬彬有礼。
对将要进入这个领域的年轻人有什么好建议吗?
选一个非热门专业。跟未成名的年轻人合作。
罗尔德·霍夫曼
本文发表于《不大可能的研究年报》1卷6期(1995年11月/12月号)。
霍夫曼(Roald Hoffmann)为康内尔大学纽曼(JohnA.Newman)物理学教授,因关于化学反应过程的理论而与福井谦一(Kenichi Fukai)共享1981年诺贝尔化学奖。
你怎么对付垃圾邮件?
垃圾邮件是世界上最让我高兴的邮件,因为我能立刻决定如何处理。
你一封都不看吗?
有些还是看的。
哪些看,哪些不看呢
这个嘛,如果涉及50岁以上的性生活,我就会看。而且,我总希望有人会赞助我的研究,你也知道,有时这种信息就藏在垃圾邮件里面的。
那么你没有特意避免垃圾邮件的干扰咯
是啊,是啊,我喜欢它。跟你说吧,扔垃圾邮件是很有快感的呢。
在推掉不必要的文案工作方面,你有什么秘诀吗?
看情况,我有各种不同对策。如果有人邀我参加杂志编委会,我就建议他们为不发达国家的200家图书馆免费供刊。这招基本就能把他们吓跑了。要是有人邀我为他们的某个商业出版物写本小册子,我通常愿意合作,条件是,他们在这一年出版的每种书都得送我一本。说实在的,我喜欢提出这种不合理的协议。这样通常可以让生意人远离你。但要让美国犹太人联合会或美国癌症协会知难而退,实在不容易。我还真没想出对付的办法。
对付电话推销员你有什么技巧吗
我经常跟他们说,我家的规矩是绝不处理电话销售,如果他们再打电话,我就把它记在本子上不会买他们的任何东西。还有打电话来的垃圾债券推销商,要我“投资”。我就让他们写信给我,并告诉他们,我更愿意读亲手写的信。
那你真的读这种信件吗
是的。
除了读还做什么
扔掉咯。
对将要进入这个领域的年轻人有什么好建议吗?
我觉得他们应该主动去教大学一年级的化学课,通过教学,他们会成为更出色的研究人员。我在大学和研究生院里,热力学课程成绩是A+,但直到我必须给一年级学生讲课时才真正理解热力学。从一年级学生那里可学到简洁和阐述的方法。
我认为研究和教学是一个不可分割的统一体,区别只是听众不同。一年级化学的听众是成百上千的年轻人——我一直在教化学——你面对的是纷杂观众,有的听得懂有的听不懂,这正是你写论文时面临的问题。人们看到这本杂志,有人理解你的意思,有人不理解。如果你学会与这些成百上千的听众沟通的方法,你就大概学会了科学交流的方法。
我感到,实业界的人在这方面不太有优势。他们需要向经理做报告,后者大致相当于大学一年级化学班的学生。如果他们做不到的话,一些在实业界默默从事基础研究工作的人,就不知道如何阐明他们的工作了。如今我们中有0.5%的人纯靠脑力工作,这没问题,但其余的人必须学会兜售自己的想法。我确实觉得,教学是锻炼这种能力的有效途径。
达德利·赫希巴赫
本文发表于1991年。
赫希巴赫(DudleyHerschbach)为哈佛大学贝尔德科学教授。因在原子隧穿现象方面的工作与李远哲(YuanLee)和波拉尼(JohnPolanyi)共享1986年诺贝尔化学奖。
你喜欢用铅笔还是钢笔·
我都用,但还是喜欢钢笔。我总是用一支灌满墨水的老式钢笔,所以总是弄得墨迹斑斑。这是我能写得整洁,旁人也能看懂的唯一工具。
用横条纹纸来写很重要吗?
无关紧要。作数学运算时当然用这种好。我更喜欢无格纸。我用的两种纸数量差不多。
选购笔记本时,你喜欢什么规格的?
大小合适就好。就我的大部分工作来说,28×20×1.2cm就挺好的。但是电话号码本和记事本的话,还是得22×15×1.2cm尺寸的。我也说不出什么道理。一般这样一本小小的笔记本会陪伴我两年。(赫希巴赫教授的笔记本都是装订成活页的,里面是横条纹纸。)
对将要进入这个领域的年轻人有什么好建议吗?
我认为让他们理解两个概念很重要。
首先,科学家并不是都有特殊天赋的,很多小孩缺乏自信,总是觉得别人都很厉害。唯一的绝顶天才爱因斯坦给许多年轻人造成了智商有门槛的印象。其实只要你热爱科学,一般的潜能就足够了。问题只是你的目标是什么。人类生活的很多领域,情况并不是这样——比如房地产买卖中,掌握时机可能很重要。科学研究则不然,我喜欢把她看作山顶上可爱的少女,等着你找到到达山顶的途径。这位姑娘正耐心地等着你,时不时给你点甜头来激励你,时间终将使你到达终点。
学生们常常对“必须正确”感到恐慌。但跟大多数活动相比,科学是需要试错的。你很多时候都会感到困惑,但科学家面对困惑会很亢奋。你得知道,困惑是正常的,也得相信,经过锲而不舍的努力,就能实现你的目标。那时你就会发现,真正激动人心的,并不是你以前认为的那些兴奋点。
科学家跟作曲家一样,确实需要一定的才能,但比作曲家好当得多。作为科学家,即使你搞错了99%的音符,只要搞对一个音符,你就会受到广泛赞美。
其次,科学研究很大程度是合作行为,竞争没有那么激烈。这与许多其他人类活动有很大的区别。有时候,你并没有多少自己的创新,只是把别人之前的成果以其他人没有想到的方式结合在一起,这种情况有时候看起来甚至都有点尴尬。你可能在别的方面平庸,同时在科学上却相当能干,因为,你得益于其他人的工作。有些真正具有艺术家性情的人,往往会成为杰出的科学家。科研是让件让人愉快的事,但遗憾的是很多人意识不到。
理查德·罗伯茨
本文发表于《不大可能的研究年报》1卷5期(1995年9月/10月号)。
罗伯茨(Richard Roberts)为新英格兰生物学实验室研究部主任。1993年,他因发现断裂基因而与夏普(PhilipSharp)共获1993年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
笨蛋和装腔作势的家伙有影响到你的学习吗?
曾有一个标准的笨蛋,还想教我物理,后来以个人积怨告终。我那时认定打台球比物理学更好玩,他很生气,还把剩下的时间全用来逮我打台球,他就是这么干的。我极其讨厌他,我们还因为他那一头油腻腻的黑发而叫他“鼻涕虫”。他总是穿黑色衣服,有人说真见过他身后有条油污痕。一个令人讨厌的笨蛋。
他的晚年情况如何?
在学校呆了一段时间后,来了位一位新校长,新校长不待见他,他就另谋他职去了。不过不管是新校长还是我,都没去搞清楚他干嘛去了,我们根本不想了解。
那有对你的事业有影响的笨蛋吗?
呃,那个……我不能说……一讲就太明显了,无论我提不提到这个人的名字,都会冒犯到他的。我不想讲。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装腔作势的故事。我之前是个化学家,后来想要开始研究分子生物学时,化学系有许多人——其中很多我都觉得华而不实——当时认为不存在分子生物学这种东西。他们说,有化学,也有生物学,但没有什么分子生物学。当然,这只能让我更加想成为分子生物学家。他们也有正面影响,就是,他们一说不能干,我就想干了。
在你一直从事的研究领域中,还有没有遇到过笨蛋或装腔作势的人·
有,有不少。的确不少。但我觉得,某程度上说还是笨蛋多一点。可能他们就是很笨吧。
接下来的问题是,你预计笨蛋和装腔作势的家伙对你未来的事业有什么影响吗?
这问题很微妙啊。笨蛋们几乎必然会影响我未来的事业,但我也想不出到底怎么发生。至于装腔作势的人,到处都有。尽管人们会受他们的影响,但不会因此失败。当然,窍门在于早点识破,然后无视他们。只要一识破,从此就无视。
你准备如何教你的孩子辨认笨蛋和装腔作势的人?
我的孩子一个8岁,一个5岁。他们成长得很好,已经知道怎么辨认这两种人。在这方面,他们比我强得多。
你对将要进入这个领域的年轻人有何建议?
行动吧,快乘着这个领域目前还这样振奋人心的时机,行动吧!
梅尔·施瓦茨
本文发表于1992年。
施瓦茨(MelSchwartz)是哥伦比亚大学物理学教授,教一年级学生的物理。因发现μ子中微子方面的工作,与莱德曼(LeonLederman)及施泰因贝格尔(JackSteinberger)共获1988年诺贝尔物理学奖。
你是习惯买新车还是用旧车?
我只买新车,因为我不想处理别人的麻烦。另外,我处理旧车时,也从来不跟别人提起自己的问题。
你喜欢开车吗·
我没得选啊。25年来,我每天驱年160公里,也就是每星期800公里……每年4万公里……25年,100万公里。
我喜欢这样吗?一点想法都没有,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只是不得不开。我已经在方向盘后面花去125个工作日啊。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喜欢什么,我喜欢在纽约开车,因为我能像纽约出租车司机一样行动——不过仅当我开妻子的旧车时。
开车时你喜欢开着窗还是关着窗?
关着。我可不希望在纽约有人伸进手来扯住我的领带。不但要关窗,门也得关严了。
你对将要进入这个领域的年轻人有什么建议?
要采取攻势,因为这是取得成功的唯一途径。可以当成玩笑,但是也确实如此。要努力在世界上留下痕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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