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罗衣
文/语笑嫣然
谁都知道，碧罗衣的传说。
就连皇宫里的公主出嫁，也要千里迢迢亲自来江枫城的碧罗坊，定制那绝美的华裳——穿着碧罗衣出嫁的女子会得到一生幸福。
金缕扇，碧罗衣。与君执手永不弃。
【碧罗】
碧罗坊是代代相传的。传到诸葛晚灯的时候，碧罗坊的主人，换成了堂堂七尺的男儿汉。江枫城里的年轻女子说起诸葛晚灯，都是双眼放光，娇羞无限。他是温文儒雅的气质，俊俏倜傥的容貌，他会绣出全天下最美的衣裳。
他独身一人。
曾经不是没有过痴情的女子萦绕在他身边，他却总是对她们极尽客套，疏远。最后的一个是富商慕容家的小姐冼色。
诸葛晚灯与冼色在庙会结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窈窕淑女，翩若惊鸿。他们同时同地看上同一幅字画，诸葛晚灯谦让，字画便随了冼色。冼色将字画挂在闺房，终日吟咏：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分明是前朝义山的佳句，脑子里却只映出诸葛晚灯。
他们常常邀约结伴，论诗词，赏风景，好似知己一般，愈加亲密又关心。可是冼色说我愿将终身托付给诸葛大哥，诸葛晚灯却止步了。他说我是不能与女子成婚的，这是碧罗衣的诅咒。一番话说得冼色满脸煞白，倾泪若雨。
碧罗衣的诅咒，便是每一任碧罗坊的继承人，都必须孑然一身。他可以有爱，但却不能跟所爱之人相守。
除非他能为自己找到新的继承人。
——炮制碧罗衣，大约也是讲求天赋的，并不是任何巧夺天工的绣女都能绣出碧罗衣肩上那一簇栩栩如生的羽毛。碧色的羽毛，是碧罗衣的精魂。十年前的碧罗坊，遍访天下，寻找新的继承人，也是万中挑一，没想到挑来的却是一名男子。
诸葛晚灯学会了碧罗衣的手艺，并且缝制出十二件完美无瑕的碧罗衣，促成了十二段美满的姻缘，碧罗坊原来的旧主人才可以不受诅咒的束缚，过平凡的生活，与心爱的人相守。同样，诸葛晚灯若想离开碧罗坊，他也只能为自己寻找到新的继承者，否则——
“否则怎样？”冼色含泪问。
“否则——”诸葛晚灯道，“若是碧罗衣的技艺无人继承，我却抛下碧罗坊独自偷欢，我便会遭遇横祸而枉死，与我亲近的那个女子，她亦会终生不幸。”
【翠羽】
所以，对不起——
诸葛晚灯还记得那柳丝千条的春日，他是如何低声下气，面容苦涩，对慕容小姐说出诀别的话语：我们不能再见了。
个中惆怅，不是几声唏嘘便能表达。
后来再过了几日，碧罗坊的门外来了一个穿绿衣的少女，鹅蛋脸，樱桃唇，模样很是娇俏。眉尾还有一点翠绿的印记，像贴了一片剪碎的柳叶。
她说，她叫翠羽。
她想来学做碧罗衣。
诸葛晚灯并不排斥任何前来拜师或是求取技艺的人，因为他知道，纵然他倾囊相授，但若对方与碧罗衣无缘，就连半片衣角也未必能缝好。
他同意翠羽留下来。
少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她笑起来双颊会露出很好看的酒窝，仿若带着三月清风的香甜。为那终日娴静的碧罗坊带去了几许生气。诸葛晚灯常常摆出一副师长的架子，说以前曾有过很多前来拜师学艺的人，但他们都徒劳而返，想要做出巧夺天工的碧罗衣，不是件容易的事。
翠羽便嘻嘻地笑：“诸葛大哥，你就放心吧，若学不成，我翠羽便在碧罗坊不走了。”她也喊他诸葛大哥，一如冼色那样，脆生生的，铿锵有力，可是诸葛晚灯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好事情，难道你一辈子学不成，就得在我碧罗坊里住上一辈子？
更何况，诸葛晚灯是没有一辈子的。
他的秘密，将他的笑容都逼在身体里不能迸发的角落，阴霾，腐烂，他沉沉的心事，令他忧愁而感伤。他说：“我只能给你半年的时间，若半年之后，你不能学成，我，大概也无能为力了。”
那是春日，杨柳红杏，粉桃白李。翠羽开始向诸葛晚灯学习如何绘制碧罗衣的草图，领口袖口如何剪裁，腰带盘扣如何缝补——最棘手的，就是每件碧罗衣的左肩上都必须有一簇翠绿的羽毛。羽毛根根分明，以蚕丝线撮合修剪，栩栩如生，摇曳生姿，能引得天上的雄鸟都忍不住驻足，以为那真是什么绝美的飞禽，想要靠过来一亲芳泽。
翠羽学会了做裙身。
做衣袖。做盘扣。
可是，她做出的羽毛，却不能引来雄鸟。她的第一件碧罗衣在院子里挂了整整三天，只有风，轻轻地嗅一下便走了。
诸葛晚灯只能摇头：“你失败了。”
“但你却已经胜过了之前那些拜师求艺的人，也属不易。”他转而又安慰翠羽。翠羽从诸葛晚灯的眉宇间读出了逐客的意味，她将牙关一咬，故作不服输，昂首挺胸道：“半年期限还早得很呢，我还有时间，诸葛大哥，我一定能学成碧罗衣。”
诸葛晚灯无奈地摇了摇头，背影没入夜色。
海棠慵懒。
那一夜翠羽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穿上碧罗衣，有五花马载着意气风发的少年前来迎娶她。红盖头遮着她的视线，她只能看到对方款款落在面前的脚尖。少年掀起盖头的瞬间，梦便醒了，只余下满屋子晨曦的芬芳。
那个人会是谁呢？
翠羽想着想着，红了脸，痴痴地笑起来。
【半年】
翠羽常常问诸葛晚灯：“诸葛大哥你有心上人吗？都说你和慕容家的小姐珠联璧合，心意相通，你何不娶她？”
“慕容小姐对大哥情深一片呢。”
“你在怕碧罗衣的诅咒吗？如果我能成为碧罗坊的继承人，岂不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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