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戈多/贝克特全集》:
爱斯特拉贡:你以为呢?
弗拉第米尔:我很高兴又见到你了。我还以为你一去就不再回来了呢。
爱斯特拉贡:我也一样。
弗拉第米尔:为了庆贺一下这次相聚,做点什么好呢?(他思索)站起来,让我拥抱一下你吧。(他把手伸给爱斯特拉贡)
爱斯特拉贡:(有些恼怒地)过一会儿,过一会儿。
沉默。
弗拉第米尔:(觉得被冒犯了,冷冷地)我可不可以知道,先生是在什么地方过的夜呢?
爱斯特拉贡:在一条沟里。
弗拉第米尔:(十分惊诧)一条沟里!在哪里?
爱斯特拉贡:(并没有做什么手势)那边。
弗拉第米尔:他们没有揍你吗?
爱斯特拉贡:当然揍了……不过不太厉害。
弗拉第米尔:还是那帮人吗?
爱斯特拉贡:还是不是那帮人?我不知道。
沉默。
弗拉第米尔:我只要回想起……从那之后……我就在心里问自己……要不是有我的话……你已经变成了什么样……(果断地)眼下,你恐怕早就成了一小堆白骨,一点儿不会有错。
爱斯特拉贡:(被击中要害)那后来呢?
弗拉第米尔:(丧气)对单独一个人,这实在有些过分。(略顿。兴高采烈地)从另一方面来说,现在泄气又有什么用,我就是这样对自己说的。老早老早地就应该想到了,早在1900年前后。
爱斯特拉贡:够了。快帮我把这见鬼的玩意给脱了。
弗拉第米尔:咱们还不如手拉手从埃菲尔铁塔上跳下来呢,当第一批跳塔的人。那样的话,咱们还算很体面。可现在,为时已经太晚了。他们甚至都不会允许咱们爬上去。(爱斯特拉贡使劲地拽他的鞋)你在干吗呢?
爱斯特拉贡:我在脱我的鞋。你,你难道从来就没有脱过鞋?
弗拉第米尔:我早就对你说过,鞋子是要每天都脱的。你本该好好地听我的话的。
爱斯特拉贡:(微弱地)帮帮我吧!
弗拉第米尔:你脚疼吗?
爱斯特拉贡:脚疼!他在问我是不是脚疼!
弗拉第米尔:(有些激动地)好像这世界上只有你才脚疼似的!我难道就不算是个人吗?我倒要看一看,你要是受了我的那些苦,你还能怎么着。你可能会告诉我一些新鲜事。
爱斯特拉贡:你也脚疼过?
弗拉第米尔:脚疼!他在问我是不是脚疼过!
爱斯特拉贡:(伸出食指)这可不是一个理由,让你可以不扣扣子。
弗拉第米尔:(弯腰看)真的没扣啊。(他扣扣子)生活小事不可随随便便。
爱斯特拉贡:你要我对你说些什么呢?你总是要等到最后一刻。
弗拉第米尔:(若有所思的)最后一刻……(他沉思)那很长久,但是,那将很美好。这话是谁说的呢?
爱斯特拉贡:你不愿意帮我吗?
弗拉第米尔:有时候,我在心里说,那还是会来的。这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很滑稽。(他摘下自己的帽子,瞧了瞧里头,伸手进去摸了一圈,摇了摇,又把它戴在头上)怎么说呢?轻松,但同时又……(他搜索枯肠地找着字词)畏惧。(有些夸张地)畏——惧。(他又摘下帽子,瞧了瞧里头)这是怎么说的呢!(他拍打着帽子,仿佛要从里面抖落出什么东西来,又瞧了瞧里头,把帽子重新戴在头上)最终……(爱斯特拉贡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终于脱下了一只鞋子。他瞧了瞧里头,伸手进去摸了一圈,把它倒过来,摇了摇,往地上瞧了瞧,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从鞋子里落下来,结果什么都没发现,便又把手伸到鞋子里,两眼茫然无神)怎么回事?
爱斯特拉贡:什么都没有。
弗拉第米尔:让我看看。
爱斯特拉贡:没什么好看的。
弗拉第米尔:试试再把它穿上。
爱斯特拉贡:(仔细察看着自己的脚)我要让它稍稍再透透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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