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莉回家之后,凯蒂躺在床上怎样也睡不着,最后她掀开被单下床。
她下楼找到需要的东西:一个小小的圣母像、装在红色玻璃杯里的许愿蜡烛、一盒火柴,以及外婆的旧念珠。她拿着这些东西回房间,在五斗柜上布置了一个小祭坛,接着点燃蜡烛。
她双手合十,低着头开始祈祷:“天上的父啊,请眷顾塔莉哈特,帮助她渡过这次难关,也求您治愈她母亲的癌症。我知道您一定能帮助她们,阿门。”她念了几次《圣母经》祷文后才回到床上。
她整夜翻来覆去,回想着遇见塔莉的经过,纳闷明天早上会怎样。在学校里她该和塔莉说话吗?该对她笑吗?还是应该假装今晚的事情没发生过?人际关系有规则,用隐形墨水写下秘密规范,只有塔莉那样的女生才看得见。她知道一些人气很高的女生偷偷和书呆子做朋友,在学校之外的地方会微笑打招呼,或双方的父母是朋友,她和塔莉以后也许就像那样。
既然无法入睡,她决定干脆起床。她穿上睡袍下楼,爸爸在客厅看报纸,听到她下楼的声音,他抬起头微笑,“凯蒂斯嘉丽,你今天起得真早。快来给老爸抱一下。”
她扑进他怀中,脸颊贴着粗粗的羊毛上衣。
他将一绺发丝塞到她耳后。她看得出来爸爸有多累,他工作非常辛苦,在波音工厂上两轮班,这样才负担得起每年全家一起露营的费用,“你在学校过得好吗?”
他每次都问同样的问题,很久以前有一次她老实说:“不好,爸爸。”然后等他给予劝告或安慰,什么都好,但他没有反应。他只听到他想听的回答,而不是她真正说的话,妈妈说是因为他在工厂待太久了。
爸爸没有专心听她说话,她或许应该生气才对,但她反而因此更爱他。他从来不会吼她,也不会叫她要专心,更不会叨念着幸福要靠她自己去寻找,这些是妈妈会说的话,爸爸只是静静地爱着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很好。”她回答,以微笑增加说服力。
“怎么可能不好?”他亲吻她的太阳穴,“你是整个镇上最漂亮的女生,对吧?而且你妈妈帮你取了斯嘉丽这个名字,那可是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女主角哦。”
“可不是,我和《飘》的斯嘉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笑着说:“你以后就会明白了,小丫头,你的人生还长得很呢。”
她看着爸爸,“你觉得我长大以后会变漂亮吗?”
“啊,凯蒂,你现在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大美女了。”
她将爸爸的这句话当成护身符小心收藏,偶尔会在准备上学时暗中抚摸把玩。
她换好衣服出门时,家里已经没人在了。穆勒齐校车出发了。
她因为太紧张所以提早到公车站。时间过得很慢,每分钟都仿佛永无止尽,校车出现在路上,颤巍巍停下,塔莉始终没有出现。
凯蒂垂着头上车,坐在第一排。
整个早上她一直在课堂上寻找塔莉,但怎样都找不到。午休时间到了,一群人气高的学生任意插队,凯蒂快步由他们旁边经过,走到最后面的长桌边坐下。餐厅另一头,同学嬉闹聊天、互相推打,而这边的座位却形同社交西伯利亚,完全一片死寂。像同桌的其他人一样,凯蒂很少抬起头。
没人气的学生很快就学会这种求生技巧:初中宛如越南丛林,最好保持低姿态,不要随便出声。她专心注视着午餐,以至于有人来到她旁边说“嗨”的时候,她吓得由座位上跳起来。
塔莉。
即使五月还很冷,塔莉已经穿上了短到不能再短的迷你裙,搭配白色长靴、黑色亮面丝袜与平口小可爱,项链上的许多和平符号在乳沟上弹跳,挑染成古铜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更显耀眼,她背着绳编大包包,长度垂到大腿,“昨天晚上的事你有没有说出去?”
“没有,当然没有。”
“那么,我们是朋友吧?”
凯蒂非常惊讶,但不确定是因为这个问题,还是因为塔莉眼中的忐忑,“我们是朋友。”
“好极了。”塔莉从包包中拿出一包奶油小蛋糕,在凯蒂旁边坐下,“先来研究一下化妆。你很需要帮忙,我不是损你,我是说真的。我对时尚很敏锐,这是一种天赋。我可以喝你的牛奶吗?太好了,谢谢。那根香蕉你要吃吗?放学以后我可以去你家……”
她们曾经被称为萤火虫巷姐妹花。那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超过三十年,然而,此刻她躺在床上聆听着窗外的冬季暴风雨,感觉仿佛只是昨天。
过去一周(绝对是她这辈子最惨的七天),她越来越无法不触及回忆。最近她总是在梦中重回1974年,她变回当年的少女,在战败的阴影中成长,与好友并肩骑着脚踏车,夜色一片漆黑,人似乎隐形了。地点其实不重要,只是作为回忆的基准,但她清楚记得所有细节:一条蜿蜒的柏油路,两旁的沟渠中流着污水,山丘长满乱草。在两人认识之前,她感觉这条路哪儿都去不了,只是一条乡间巷道,隐身于世上一个有着青山碧海的偏僻角落中,从来没有半只萤火虫出没。
直到她们在彼此的眼中看见它。当她们一起站在山丘上,眼中所见不再是泥泞坑洞与远处的积雪山头,而是未来将前往的所有地点。她们趁着夜色各自偷溜出隔街相望的家,在那条路上会合。在皮查克河岸上,她们抽着偷来的香烟,为《比利,别逞英雄》的歌词感动哭泣,互相诉说每件大小事,两人的生命紧密交织,那年夏天结束时,她们再也难分彼此。所有认识的人都称呼她们为“塔莉与凯蒂”,三十多年来,这份友谊有如人生中的挡土墙,扎实、牢靠且稳固,几十年来音乐随潮流更迭,但萤火虫巷的承诺屹立不摇。永远的好朋友。
她们相信这份誓言能坚守到永远,她们会一起变老,坐在老旧露台的两张摇椅上,回顾往事一起欢笑。
当然,现在她知道不可能成真了。一年多来她一直告诉自己没关系,少了好朋友她也能活得很好——有时她甚至真的相信。
但每当她以为已经释怀时,就会听见当年的音乐——她们的音乐。艾尔顿约翰的《再见黄砖路》、麦当娜的《拜金女孩》、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昨天她买东西的时候,卖场播放卡洛尔金的《你有个好朋友》,虽然是难听的翻唱版本,依然惹得她当场在萝卜旁边哭了出来。
她轻轻掀开被单下床,小心避免吵醒身边熟睡的男人。她站在幽暗的夜色中凝望他许久,即使在睡梦中,他依然显得忧心忡忡。
她由底座上拿起电话离开卧房,经过寂静的走廊,下楼前往露台。她在露台上望着暴风雨凝聚勇气,按下熟悉的号码时,她思索着该向过去的好朋友说什么。她们好几个月没联络了,她第一句话该怎么说?我这个星期过得很苦……我的人生眼看就要分崩离析……或者只是简单的一句:我需要你。
漆黑澎湃的海湾另一头,电话铃声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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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虫小巷》是一部温暖而真挚的作品,讲述了两个个性与家庭背景迥然不同的好朋友,共同经历人生喜悦和悲伤的故事。细腻描写了两个女孩从少女到中年几十年的深厚情感,展现了女性一生中的种种经历和选择:恋爱、结婚、生子、事业、家庭……篇幅庞大,内容丰富,让读者感受到一段相知相惜令人欣羡的友情,产生强烈共鸣。
——《奥勒冈人周日报》
★克莉丝汀以感人又写实的笔法,描述了一段复杂而持久的友谊。从没因为一本书的内容流泪,但这本书做到了。唯有爱能伴你度过生命的所有关卡,不论悲喜。
——《书单》
★如果你今年只打算读一本书,那这本书是你的选择。
——《图书馆期刊》
★作者简直是个写作兼说故事的高手,永远有办法让读者与角色们融为一体。萤火虫小巷里没有萤火虫,只有闪亮亮的梦想,还有我们疯狂、笑泪交织却比星星永恒的友情。
——《西雅图时报》
★也许生命是一件很孤独的事,所以上帝会派给女人一个男人,甚至,另一个女人。这段跨越漫漫岁月的女性友情再一次验证了罗曼.罗兰的经典之言:谁要在世界上遇到过一次友爱的心,体会过肝胆相照的境界,就是尝到了天上人间的欢乐。有了朋友,生命才显出它全部的价值。
——《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