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景超社会思想研究》:
以现代学科为基础的思想史研究使对文本的诠释具有新的方法特征,这种诠释学并非不尊重历史,胡乱改写历史。我们应该时刻警醒不能犯以下错误。“著者有意无意之间,往往依自身所遭际之时代,所居处之环境,所熏染之学说,以推测解释故人之意志”,愈有条理统系,则去古人学说之真相愈远,所论中国古代哲学“大抵即论者今日自身之哲学”。对于古人之学说,应具了解之同情,如果要真正使中国思想学术的研究契合实际,就应努力做到“神游冥想,与立说之古人,处于同一境界,而对于其持论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诣,表一种之同情”。陈寅恪实际表明,诠释文本不能过度,一定要保持历史原貌,使人真切感受到历史的存在,脱离历史背景的诠释,则为过度诠释。斯金纳指出,“试图在经典文本中寻找所谓的恒久问题,寻找经典文本思想的连贯性,它们和后来者文本之间的关系来作为这一学科的基础是完全站不住脚的。任何演说必然是特定时刻、特定意图的反映,它旨在回应特定的问题,是特定语境下的产物,任何试图超越这种语境的作法是天真的,这不仅意味着经典文本关心的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而不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不在于从历史中获得某种大致的‘教训’,而在于历史本身就能够提供一种教训,使我们有自知之明。试图从思想史中找到解决我们眼下问题的途径,不仅是一种方法论的谬误,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道德错误,而从过去了解什么是必然的,什么是我们自己具体的安排的随机后果,则是获得自知之明的重要途径之一”。这些论述告诉我们,不能为了现在而篡改、涂鸦历史。
综合上述两种观点,我们可以得到新的诠释观。诠释文本一方面不是为了文本本身而复原文本,为了替作者辩护;也不是为了给文本圆满,而是为了现在,为了面对现在的问题,适应现代的环境,顺应时代和变化,这个诠释的方向是确定的。另一方面诠释不是为了圆满地解释历史,指出现在和过去有何因果关联。过去不能直接地影响现在,而是跨越时空,作为某些原则和规律,隐含地对现在发生影响,历史本身具有局限性。我们不能以过去来推断现在,甚至有时正好是相反,过去只能提供和现代不同的思路。传统不能提供答案,因为现代已经发生了变化,传统只能解决问题的思路和线索,具有启发意义,传统思想可以作为讨论和思考的框架,但还需要建立与当下环境相适应的新理论,探讨新措施。现代人由于深处现代的环境,对于当前的发展变化有切身的了解,但由于“身处此山中”,更深一步的体悟和观照需要历史的提示,这是历史的作用。而在这个过程中,不可缺少的恰恰是深入地了解历史,获得更多的一手资料,在资料相互之间的比较权衡中才能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传统和现代的关系,历史鉴镜的作用才能得到更好的发挥。同时,如果不以现代和当前为指向,实际上我们也很难拂去历史的雾水。现代的视角透视了过去的意义,因而,如果处理得当,将传统和现代的意义各自保留在自己确定的领域中,这样就不会发生将传统生硬地套用在现代以作机械对应的嫌疑,反而是传统和现代的资源都得到有效应用,相辅相成。社会的改变不能另起炉灶,也不可能另起炉灶,改变不能离开传统,它是从传统的隐性逻辑出发的。改变从传统出发,但目的并非改变传统,传统已经过去了,改变的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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