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刺史巡视对象及职责
按照汉人蔡质所撰的《汉官典职仪式选用》的总结,刺史的巡视职责主要是:周行郡国,省察治状,黜陟能否,断治冤狱,以六条问事,非条所问,即不省。一条,强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强凌弱,以众暴寡;二条,二千石不奉诏书遵承典制,倍公向私,旁诏守利,侵渔百姓,聚敛为奸;三条,二千石不恤疑狱,风厉杀人,怒则任刑,喜则淫赏,烦扰刻暴,剥截黎元,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袄祥讹言;四条,二千石选署不平,苟阿所爱,蔽贤宠顽;五条,二千石子弟,恃怙荣势,请托所监;六条,二千石违公下比,阿附豪强,通行货赂,割损正令也。①从以上可以看出,刺史巡视监察的对象主要有二千石官员、地方豪强和诸侯王。汉代郡守、国相年俸二千石谷物,所以常称他们为“二千石”。二千石是刺史巡视监察的重点对象,在“六条问事”中,除了第一条针对强宗豪右违法殃民的罪恶,以下五条全都
是针对地方最高行政长官郡国守相的违法乱纪行为,包括其行政、司法、用人及管教子弟、官德官风等各个方面。从其周行郡国来看,诸侯王也在刺史督察之列,县丞、县尉则不在其巡视之列。例如,“武为刺史,二千石有罪,应时举奏,其余贤与不肖敬之如一,是以郡国各重其守相,州中清平”②。朱博为刺史发布告示曰:“欲言县丞尉者,刺史不察黄绶,各自诣郡。”③地方豪强。西汉前期,中央对地方的监督主要由丞相史进行,但是丞相史不是常设机构,出现了虚监现象,加上汉代去古不远,等级之见颇深,强宗巨家,在平时实为治化之梗,至乱时,则更有不堪设想者。④因此地方出现了很多骄纵不法的地主和官僚,他们“或诈伪为吏,吏以货赂为市,渔夺百姓,侵牟万民。县丞,长吏也,奸法与盗盗,甚无谓也”⑤。例如,“大姓西高氏、东高氏,自郡吏以下皆畏避之,莫敢与牾,咸曰:‘宁负二千石,无负豪大家。’宾客放为盗贼,发,辄入高氏,吏不敢追。浸浸日多,道路张弓拔刃,然后敢行,其乱如此”⑥。宗法家族是汉代社会的基本单位,是中央专制政权统治的基础,同时在县级政权以下,还有乡、里、亭等基层政权机构,而强宗豪右由于掌握巨大的财富,加上庞大的宗法家族,在地方上掌握着重要的政治资源和经济资源,因此强宗豪右横行乡里,百姓苦不堪言。强宗豪右如果与地方政府互相勾结,危害更是巨大,严重威胁着汉代中央政府的统治,因此从刺史制度诞生之日起,强宗豪右就是刺史巡视监察的重点。
分封诸侯王。“六条问事”规定了刺史的监察对象为强宗豪右和地方二千石的郡国守相,汉室分封的同姓和异姓诸侯王则没有明确规定受刺史监察。综合史料分析,汉代在地方采取郡国并行之制,郡守和诸侯王官职权力基本相同,分封王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势力不断强大,渐有和中央朝廷对抗之势,和中央貌合神离,朝廷为了加强对分封诸侯王的控制,也将其纳入刺史巡视监察对象之列。如五凤中,青州刺史举奏淄川王终古“使所爱奴与八子及诸御婢奸,终古或参与被席,或白昼使裸伏,犬马交接,终古亲临观”①;冀州刺史林奏代王“年为太子时与女弟则私通”②,后来“年坐废为庶人,徙房陵,与汤沐邑百户。立三年,国除”③。这里的淄川王、代王都是中央分封的地方诸侯王,可见汉代分封的诸侯王也是受刺史巡视监督的。
《刺史六条》不仅明确规定了刺史巡视的对象,而且也规定了刺史巡视时的职责,为刺史巡视提供了制度依据,同时也防止刺史超出权限,玩弄权法,欺压良善。其具体职责有:
(一)肃清吏治。刺史作为皇帝使者,代表皇帝巡行天下,实现了巡视制度化、常态化,皇帝通过刺史来实现对地方政权的有力控制。处理冤狱是刺史巡视监察郡国的一个重要职责。刺史有监督郡国守相处理冤狱的权力,各个郡国要备好案件清册,以备刺史核查,其中最核心的问题是监察纠举郡国守相贪盗枉法以及举冤狱,最终以达到肃清吏治的目的,这是刺史巡视的主要职责之一。如汉明帝曾经下诏曰:“今何以和穆阴阳,消伏灾谴?刺史、太守详刑理冤,存恤鳏孤,勉思职焉。”④汉和帝永元八年九月下诏曰:“刺史、二千石详刑辟,理冤虐,恤鳏寡,矜孤弱,思惟致灾兴蝗之咎。”⑤刺史对郡国守相等官员贪污腐败进行监督,如:“九江太守戴圣,《礼经》号小戴者也,行治多不法,前刺史以其大儒,优容之。及武为刺史,行部隶囚徒,有所举以属郡。”⑥左雄为冀州刺史时,“奏案贪滑二千石,无所回忌”⑦。董宣做北海相时,手段严厉,“青州(刺史)以其多滥,奏宣考岑,宣坐征诣廷尉”⑧。中常侍单超之弟单匡为济阴太守时,“以臧罪为刺史第五种所劾”⑨。汉顺帝时苏章任冀州刺史,“故人为清河太守,章行部案其奸臧。乃请太守,为设酒肴,陈平生之好甚欢。太守喜曰:‘人皆有一天,我独有二天。’章曰:‘今夕苏孺文与故人饮者,私恩也;明日冀州刺史案事者,公法也。’遂举正其罪。州境知章无私,望风畏肃”①。刺史有权对一些疑难案件进行过问督察,如明帝十三年冬十月,曾经命令刺史“详刑理冤”②。汉章帝巡行全国,曾和荆州刺史谢夷吾分别审理囚犯,处理时章帝和谢夷吾意见一致,处理方式相同,汉章帝感叹说:“诸州刺史尽如此者,朕不忧天下。”③和帝永元八年九月下诏让刺史等“详刑辟,理冤虐”④。刺史还可以对违反礼仪制度有损朝廷形象的现象进行监督,例如,谢夷吾为巨鹿太守时,“以行春乘柴车,从两吏。冀州刺史上其仪序失中,有损国典”。结果谢夷吾受到处分,“左转下邳令”⑤。
(二)镇压诸侯王的谋反。汉初分封,造成了诸侯王割据势力,诸侯王及其子弟凭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横行王国,欺压良善,狂行不法,有的甚至蓄意谋反。因此加强对诸侯王的巡视监察,镇压其反叛是刺史巡视的重要职责之一,也是汉代加强中央集权的重要措施之一。昭宣时期,为了控制地方诸侯王,中央扩大了对刺史的授权,允许刺史在紧急情况下有权收捕反叛的诸侯王和处理与之有关的犯罪。如汉宣帝时期,张敞为冀州刺史,广川王国群辈不道,盗贼连发,治安秩序十分混乱。张敞“以耳目发起贼主名区处,诛其渠帅。广川王姬昆弟及王同族宗室刘调等通行为之囊橐,吏逐捕穷窘,踪迹皆入王宫。敞自将郡国吏,车数百辆,围守王宫,搜索调等,果得之殿屋重中。敞傅吏皆捕格断头,县其头王宫门外。因劾奏广川王。天子不忍致法,削其户”⑥。昭帝时期,“齐孝王孙刘泽谋反,欲杀青州刺史隽不疑。发觉,皆伏诛。迁不疑为京兆尹,赐钱百万”⑦。永宁元年夏四月己巳,立济北王子苌为乐城王,“苌骄淫失度,冀州刺史举奏苌罪至不道。……诏贬苌为临湖侯”⑧。郅寿“稍迁冀州刺史。时冀部属郡多封诸王,宾客放纵,类不检节,寿案察之,无所容贷。乃使部从事专住王国,又徙督邮舍王宫外,动静失得,即时骑驿言上奏王罪及劾傅相,于是藩国畏惧,并为遵节。视事三年,冀土肃清”⑨。昌邑王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侍中卫尉金安上上书言贺为嚚顽放废之人,天之所弃,不宜得奉宗庙朝聘之礼。数年之后,“扬州刺史柯奏贺与故太守卒史孙万世交通,万世问贺:‘前见废时,何不坚守毋出宫,斩大将军,而听人夺玺绶乎?’贺曰:‘然。失之。’万世又以贺且王豫章,不久为列侯。贺曰:‘且然,非所宜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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