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已完成:一位抗癌母亲的生命日记》:
下午两点。准时进手术室。
麻醉。消毒。各种剪刀叉子等道具碰撞的尖利的声音。
小肿瘤摘除了,很不容易。麻醉药太少了,前所未有的疼痛席卷了我全身,我哆嗦着,使劲忍受着,汗一颗一颗地掉,眼前一片漆黑,因为太疼,而我又太能忍耐,以至于嘴唇都咬破了,血一丝一丝地渗出来。
终于,听到沈医生轻轻地嘘了一口气,感觉到有针和线在身体上游走着,打好了结,沈医生说:“你在这躺着好好休息一下,我马上要助手送去活检,一个小时后,就可以出去了,别怕。”医生护士们都出去了,门轻轻地合上了,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我静静地打量着手术室,墙壁上挂着一座钟,时针正好指向下午四点,四周都是柜子,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瓶子,无影灯吊在我的头顶上,压迫着我。
一丝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调皮地斜斜地钻了进来,我眯缝起眼睛,看见无数的肉眼看不见的颗粒,在阳光的照射下现出了原形,它们在空气中自由地游动、浮沉。
手术室里一片静谧,只有墙上的钟,在陪着我的心脏“滴答”着。
就这样看着阳光一点一点地退了出去,用让人几乎感觉不到的速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又“吱呀”了一下,沈医生的助手走了进来。我连忙问他结果怎样。助手说还没出来呢,别着急哦。
下午五点了,沈医生不是说只要一个小时吗?怎么还没出来结果呢?我这时是不知道的,我不知道在手术室外,守候着的母亲和妹妹已经乱成了一团。
院方出来的结果竟然是恶性!因为我的年轻,医院方面也不敢轻易下出结论,正在联系外院的外科主任来确诊。母亲此刻也只能流泪了。三姨适时地打了个电话过来,妹妹接了电话,只喊了一声“姨”,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手术室里,我在烦躁地等待着,我其实已经感觉到了不安,可是我还在幻想着。
“沈医生,你先去吃点东西吧,等会儿还有个这么大的手术,不吃点会受不了的。”护士和沈医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
已经五点半了。
嗯?沈医生还有个大手术?那我怎么还躺在这里啊?他们是不是把我忘在这里了?我这样想着。
护士走了过来,拿着剪刀,开始要剪我身上刚刚打好的绷带。
“你干吗?”我紧紧地捂着。
“还要继续做一下,来,听话。”全明白了。
世界轰然坍塌!一阵晕眩排山倒海似的袭来。
但是,我立刻清醒了。我知道,我得保护自己!“不!决不!”没有眼泪,也没有恐惧。
沈医生走过来,“这是为了你好,来,我来帮你剪。”我猛地一脚,踢向沈医生,“不许碰我!我不做了,我要回家!”泪像决堤的海,汹涌而出,“我要回家,放了我!谁也不许靠近我,放我回家。”我狂躁着,拼命挣扎。
“妈妈,妈妈,他们不让我回家,妈妈,帮帮我,妈妈!”我把头扭向通往外面的门,我知道母亲就在手术室门口,可我的哀求,已经被手术室那可恶的几道门全给拦住了,母亲听不到啊!这时,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知道,那是我亲爱的丈夫!我安静了,丈夫来了,是来救我的!丈夫坐下来,在手术台旁边。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看着、看着,泪水无声无息地淌满了两个人的脸。
两双眼睛,四行泪。
“亲爱的……”丈夫也哽咽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带我回家,好不好?现在就走,带我回家,好不好?好不好?”我看着丈夫,泪眼婆娑。
丈夫只能摇头,心痛地摇头:“乖,听话,我们听医生的,好了,明天就带你回家,好吗?”“不——”我尖叫起来,“不要和他们一起欺负我,带我走,带我走——”我使劲蹬着手术台。
“我不怕死,求求你,别让他们欺负我,我不怕死的,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求求你,别丢下我,带我回家……”我已经哭得快窒息了,“妈妈呀,妈妈呀,你快来帮帮我呀,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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