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乌镇》:
千年不改石门湾
一代艺术大师丰子恺先生故里石门湾的地名,已存续了2500多年。相传这一带原来是诸侯小国交战的地方,常常铁马金戈,硝烟四起,百姓不堪其扰。后来,周敬王二十二年至周元王三年,即公元前498年至公元前473年,吴越争霸,战争不断,越王在这个地方“垒石为门”“以为界限”,作为吴越两国的疆界,从此有了石门这个名。至今,石门镇上还有“垒石弄”的弄堂名称。清代的《桐乡县志》有“春秋时吴越争霸,两国以此接壤,越勾践垒石为门,以为屏蔽,吴亦筑城于其地,以拒越兵,洵险要之地,因称石门”。这就是石门地名的由来。后来,隋大业六年(610年),在江南开凿大运河,规划时,大运河要从嘉兴经过石门、崇福、塘栖然后到达杭州。从杭州回来经过石门时,正好南来东去,从崇福北上石门,一个转弯,浩浩荡荡,径直东去,所以石门又称石门湾。因为当年的大运河比今天的高铁还让人欣喜和爱用的缘故,百姓又想出许多美妙的词句,如称石门为玉湾等,但石门这个地名,历经千年而不变。
石门湾的先人们1000多年来一直守护着石门湾这个古老而又有文化意味的地名,守护着这世世代代石门人的乡愁。千年不改的石门湾,也千年不绝地传诵着石门历史上的故事。这些文化、乡愁、故事在一代艺术大师丰子恺先生心里,同样永远是美丽温馨的。抗战时期,丰子恺率全家老小逃难到广西、四川、重庆等地,一路上跋山涉水历尽艰辛,但唯一想起来就感到温馨的是故乡“石门湾”这个名字,做的最温馨的夜梦,就是在故乡石门湾的生活。1939年9月6日,丰子恺写就了一篇长文《辞缘缘堂》,其中一句“走了五省,经过大小百数十个码头,才知道我的故乡石门湾,真是一个好地方”,感动了无数乡亲的同时,他还担心外省人看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特地介绍了这个“石门湾”的来历:“它位于浙江北部的大平原中,杭州和嘉兴的中间,离开沪杭铁路三十里。这三十里有小轮船可通。每天早晨从石门湾搭轮船,溯运河走两小时,便到了沪杭铁路上的长安车站。由此搭车,南行一小时到杭州;北行一小时到嘉兴,三小时到上海。到嘉兴或杭州的人,倘有余闲与逸兴,可摒除这些近代式的交通工具,而雇客船走运河,这条运河南达杭州,北通嘉兴、上海、苏州、南京,直到河北,经过我们石门湾的时候,转一个大弯。石门湾由此得名。”丰子恺先生轻松描绘了家乡石门湾的方位及优势,字里行间饱含着浓浓的乡情,尤其是在远离家乡的广西思恩这个偏远地方思念恩泽过自己的石门湾,显得格外深情。所以,“石门湾”三个字在外省人看来稀松平常,但在艺术大师丰子恺先生那里,却是温馨而敏感,是他所有感官神经中最为敏感的焦点,他说过,抗战逃难“流亡以后,我每逢在报纸上看了关于石门湾的消息,晚上就梦见故国平居时的旧事,而梦的背景,大都是这百年老屋”。丰先生看到“石门湾”的消息就做梦,梦见石门湾老屋悖德堂,就梦见故乡、故土、故人,“梦见孩提时的光景”“梦见父亲中乡试时的光景”,这是对名为石门湾的故乡何等的情怀?有时逃难途中住在酷热少雨的地方,丰子恺先生便立刻怀念起朝思暮想的石门湾来,说:“石门湾到处有河水调剂,即使天热,也热得缓和而气爽,不致闷人。”恨不得立刻奔到运河边的石门湾,享受石门湾的温润和清凉。
故乡石门湾不仅历史悠久,而且又是涵养丰子恺先生艺术的地方。他的漫画以故乡石门湾的社会、世情为题材的比比皆是,比如《高柜台》《最后的吻》《向导》《人造摇线机》《五娘娘》《锣鼓响》《巷口》《云霓》《归宁》《话桑麻》《三眠》《南亩》等,流传甚广,耳熟能详;还有丰子恺先生回忆石门湾往事的大量散文随笔,如《歪鲈婆阿三》《四轩柱》《阿庆》《小学同级生》《S姑娘》《乐生》《元帅菩萨》《过年》《清明》《五囡囡》《菊林》《五爹爹》《癞六伯》等,充满乡愁和回忆,算得上丰先生为故乡石门湾作的一部乡亲人物传。文中那些人物共同的印记,就是千年不改的石门湾。因为他们都生活在石门湾这个地方,讲着石门湾的土话,言行举止留有太多石门湾元素。因此,无论是漫画还是散文,林林总总,构成一部有滋有味的石门湾丰子恺版艺术交响曲。石门湾不仅是个有历史有文化的地名,而且是养育一代艺术大师、滋养大师艺术成就的地方。丰子恺先生的生命里、漫画里、散文里,都散发着石门湾的艺术韵味,在艺术大师丰子恺先生的作品里,石门湾是个无处不在的存在,是鱼水乃至血肉一般的关系。千年不改的石门湾,在以后的千年里,这个带着历史、带着艺术的地名估计也不会改。因为地名是历史形成、祖宗传下来的文化,后人应该敬畏才是。
(201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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