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离开诊所!”负责安内夫健康的医生命令 。他拉起诺拉的手往门口走,眼睛不经意地往地上的 美金瞟。
“放开她。”安内夫先生指示,“我要和她聊聊 。” “先生,您需要休息啊。”医生说,谦卑地鞠躬 ,“先生,要不您另找时间和她聊。” “另找时间……”安内夫一字一句,像是在木头 上凿出每一个字母一样说,“诺拉,你也听到了,星 期四下午,五点。再来吧。” 诺拉点点头,拉开门,在医生把她像用过的一次 性针头一样扔出去以前,自己开路。
“星期四,下午五点。”安内夫略带威胁地说, “我希望你可别忘了。” 无论如何,诺拉得弄到一百列弗,不管是偷是抢 ,至少也要弄来七十五列弗。
那卷美金躺在安内夫先生的房间里,如此碧绿, 在诺拉的鼻子下都快成蓝色了。
一个弟弟生病了,起初,她妈妈说,没什么大不 了的,不就是往常一样的小咳嗽小感冒吗。她的两个 弟弟冬天总是整日整夜习惯性地咳嗽。妈上下班都要 在首都和贝尔尼克之间奔波,回到家累得眼珠子都要 翻出来了,根本没有时间管兄弟俩的咳嗽。或许她也 想过这个问题,她脸上的皮肤是与电车站的车轨一样 的棕色,皱纹在她的脸颊上四分五裂画地图,脸上最 多的表情:她直愣愣地看着马路,却不知道自己望向 哪里。
诺拉知道回天有术的美金还躺在房间的地板上。
“男孩子们。”她母亲一屁股落入电视机前的座 椅一边呼唤。诺拉觉得她一天比一天缩小了,但是声 音还是一样:年轻,大声——尽管有时候她想小声讲 话,大声说话的时候她的牙齿也会不舒服,每天早晨 双手还老是失去知觉。母亲的声音像风一般自由,柔 软、温暖。就算再怎么遇到生活的挫折、受到创伤, 母亲的声音总是有种坚韧的美。“小子们,给我来点 茶。” 诺拉的兄弟们从厨房里给母亲端来茶。用的是母 亲的杯子,棕色的,廉价货,普通得很。当母亲从中 饮酌的时候,杯子却是美的。诺拉很小的时候,母亲 就用这个杯子了。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她对家里每一 个物品都看得很重,好像它们都有其生命。在她的打 理下,地板闪闪发亮,年代久了,墙纸下的胶水难免 钻进灰尘,她就会很不舒服,整块墙壁看上去都郁郁 寡欢。
诺拉父亲很早就失业了。她还记得,父亲耸耸肩 膀,去镇里的广场。当地人叫那个地方“坟墓”,每 天晚上男人们在那儿聚集。他们坐在长凳上,草地上 ,人行道上,满满坐着刚刚失业的男人们,他们聊天 ,抽烟,慢慢没有买烟的钱。他们把香烟屁股里的烟 丝扯出来,用报纸重新卷起来抽。然后他们不再说话 。只是聚集在那儿,不声不响,心里想:他妈的,什 么玩意儿!或许他们中间有些人会挤在一辆巴士里去 西班牙,去德国,去法国。51号楼的谁去了哪里,找 到了工作,传说在短短六个月里赚了做梦也想象不到 的钱。
镇里有十一家职业介绍所,每家都拍胸脯保证能 给你找到一个好工作,可以去德国,美国,西班牙, 葡萄牙。你只要交五十列弗,事情就包在他们身上, 坐在家里等电话通知就行了。可是失业的你上哪儿弄 五十列弗来呢? 诺拉的父亲每天早上都要数硬币给孩子,每人七 十分,用来买早餐卷。孩子去上学前一定要填饱肚子 的,他说。后来,他觉得七十分太多了。小孩们可以 买便宜一点的早餐卷。晚上呢,他回到家,怀念他的 粗切烟草,告诉母亲找了一整天工作,还写了一串人 名:克罗——三列弗,伊万——五列弗,撒布里和特 克——三列弗。他问他们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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