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
去甘南之前,我在敦煌待了整整七天,拿着夏至留在我这里的唯一一张照片问莫高窟所有的工作人员,可他们口径统一地摇头说,并没有见过照片中的人。我说你们再想想,再想想,他是画画的,常年画夹不离身。他们一个摇头,我的心便冷却一点,最后渐渐冷成了绝望。
敦煌是我最后的希望。夏至曾说过,他最大的梦想便是能够进入莫高窟,临摹那些令他震撼的壁画。
记得当初我还笑他不切实际,那些壁画如今可都是珍贵的文化遗产呢,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给人临摹。
从敦煌离开之后,我转道甘南。
七月是甘南一年中最美的季节,漫山遍野怒放的油菜花将广袤的藏区装点成一片明媚金黄色。可我却全然没有心思为这片美好风光露出笑脸,一路西行的这场旅途,酷暑与车马劳顿已经令我筋疲力尽,而敦煌之行并未让我找到要找的人,心里全是失望。
抵达拉卜楞寺时是午后,高原阳光炽烈,强烈紫外线将我的两颊晒出明显的高原红,嘴唇干裂,整张脸仿佛被谁的手强制拉扯着一般绷得要命地难受。我用丝巾蒙住脸,跟在一群虔诚的藏民身后围绕着转经长廊上的转经筒一圈又一圈地转,在漫长而寂静的70分钟里,这些天来心里的起伏与动荡情绪得到了难得的平静。
从拉卜楞寺出来,我去找旅馆落脚,拐过几条街,在一排兜售小工艺品的摊贩中,看到那个吉普赛女人。她穿波希米亚传统的层层叠叠裙衫,安静地坐在占卜桌后面,炽烈阳光赤裸裸地打在她脸上,她仿佛感觉不到热,神色平静。
见我走过去,她微微笑着,用生涩的中文与我打招呼:“你好,请抽一张牌。”我心下一怔,并没有说我要占卜。她依旧抬头冲我微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伸出手,从摊开的那叠牌最中央的位置抽出一张,递给她后,心里开始莫名紧张,忐忑地等待解答。
过了片刻,她抬头望着我,神色复杂,而后说了一句深奥且莫名其妙的话。“小姑娘,缘与分冥冥中自有注定。莫强求,莫执念。放下才能快乐。”我刚想开口询问,手臂忽然被人往后用力一扯,有人将五块钱扔在占卜桌子上:“别相信,她是骗子!”拉我走的人就是苏灿。
她将我带到她住的那个小旅馆,我们坐在旅馆天台上,她吐着烟圈愤愤地说:“她是不是跟你讲,不要强求啊不要固执啊缘分天注定,是不是这样?”不等我回答,她又说:“我特意蹲在旁边等下一个抽牌的人,果然!她讲的是同一番话。你不信?我们现在回去那里,等下一个抽牌人出现,我打赌她一定用同样的话来行骗!”她掐灭烟蒂起身就要拉我走,我按住她的手,“算了,是我们自愿。”是的,是我们自愿走向她,没有人逼迫我们。我不知道苏灿为什么会这样生气,但我想绝对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对我们两个先后讲的是同一番话。大抵是她的话戳中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才会恼羞成怒吧。但我没有把这个疑问说出来,毕竟我与她才第一次见面。
“我只是好奇!更何况,她不是吉卜赛女郎么,说的却是我们佛家用语!这个骗子!”她顿了顿,忽然轻声问我:“你抽牌时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低了低头,没有回答。
还好她也没有继续追问,转口对我笑说:“我叫苏灿。苏州的苏,灿烂的灿,你呢?”“盛西曼。”我说。
我在那个小旅馆逗留了五天,从敦煌出来之后,原本我只是想到拉卜楞寺走一遭,看一看九曲黄河的落日,然后回家。但不幸的是,我住下来的第二天就病倒了。出来近一个月,吃得不尽人意,没有哪一晚睡得踏实,终于使得原本就不太好的肠胃系统崩溃了,呕吐、腹泻,身体虚脱。
若不是有苏灿在,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熬到回家。她放弃了原本的行程安排,在我身边照顾了两天两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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