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察洛夫传世佳作,原名《平凡的世界》,全新升级典藏版!与果戈理、屠格涅夫、托尔斯泰齐名的文学大师!精致是堕落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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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在变,生活在变,思想也在变!诗意和世俗的碰撞,田园和城市的冲突!
★冈察洛夫的小说在彼得堡博得了热烈的喝彩,成就是空前的——它会给社会带来多大的益处啊!它对于浪漫主义、爱好空想、温情伤感和乡下人的保守落后等现象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打击啊!
——别林斯基
这个冈察洛夫,真是写故事的大师,惊鸿一瞥,晚霞满天,朦朦胧胧,让你分不清何是今天,何是过去,何是人间,何是自然。
——严永兴(冈察洛夫小说《悬崖》译者)
《彼得堡之恋》(原名《平凡的故事》),是冈察洛夫的长篇小说,描写一个不谙世事、满脑子充满幻想的青年亚历山大,在农村养尊处优地度过了20年,开始向往城市生活。亚历山大来到彼得堡,与新兴资产阶级彼得叔叔相处。彼得堡新兴资产阶级文化与传统的贵族庄园文化格格不入,二人的世界观发生了激烈碰撞。母亲去世后,他第二次来到彼得堡,决心为自己开辟一条新路,他终于认同了叔叔的一套人生哲学和处世态度,成了有产者。
第一章
格拉奇村住着一位不大富有的女地主安娜•帕甫洛夫娜•阿杜耶娃。夏日的一天,她全家上下,从女东家到拴着链子的狗巴尔博斯,一大早都起来了。
唯有安娜•帕甫洛夫娜的独生子亚历山大•费多雷奇仍在睡觉,这个二十岁的后生睡得像勇士似的香甜,而家里所有其他成员却忙得个不亦乐乎。下人们走路都蹑手蹑脚,说话声都轻轻的,生怕吵醒少爷。要是有人弄出点儿响声,或者说话声音大点儿,安娜•帕甫洛夫娜便马上像一头发怒的母狮扑过去,将那个粗心大意的家伙痛斥一顿,或者给人一个难堪的绰号,赶上她火气大、气力足的时候,可能还要使劲推人一把。
厨房里有三个人负责做饭,仿佛家里有十来口人似的,实际上这个地主家庭仅有母子两人,即安娜•帕甫洛夫娜和亚历山大•费多雷奇。车棚那里有人在擦洗马车,给车轴上油。大家都在忙活,累得汗流满面。独有巴尔博斯却无所事事,不过它也按自己的方式参与大伙的活动。每当有仆人、车夫走过它的身旁,或有某个使唤丫头在跑来跑去,它便摇着尾巴,细细地嗅着从身旁经过的人,似乎用眼神问道:能否告诉我,今天家里到底为什么这般乱纷纷的?
乱纷纷的原因是,安娜•帕甫洛夫娜允许儿子上彼得堡去当差,或如她所说的,让儿子去见识见识各色人物,也显显自己的本事。可对于她来说,这确是要命的一天!难怪她是那么忧愁、那么伤心。她在忙碌中常常张嘴想叮嘱点什么,而说了半句就停住了,发不出声来,她便转过脸去,来得及的话,便擦去眼泪,来不及时就让眼泪滴到行李箱上,那箱子里都是她亲自放置的萨申卡 的内衣。泪水早就在她心里沸腾了,它们压着胸口,涌上喉头,眼看就要奔流而出;她似乎很珍惜泪水,准备留到临别时挥洒,所以难得让它掉下几滴来。
不光是她一人为这次别离而哭哭啼啼,连萨申卡的侍仆叶夫塞也悲伤得要死。他要跟随少爷上彼得堡去,只得抛下他在这个家里的一处美好所在,就是阿格拉芬娜房里炕边的那个温暖的角落。这个阿格拉芬娜乃是掌管安娜•帕甫洛夫娜家家务的首席大臣,是女东家手下的头号女管家,对于叶夫塞来说,这是最重要的。
炉炕旁边的那个角落只放得下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桌子上老摆有茶、咖啡和小吃。叶夫塞牢牢地占据着炕边和阿格拉芬娜心中的一个位置。那另一把椅子则是这位女管家自己坐的。
阿格拉芬娜和叶夫塞之间的风流艳史在这个家里早已成为旧闻了。对这样的事,正如对所有的世事一样,人们起先总要议论纷纷,说了他们俩一阵坏话,然后就像对所有的世事一样,渐渐地就不去谈了。女东家自己对他们两人的厮混也见惯不怪了,他们便过了整整十年的快乐时光。能有多少人在自己一生里享受到十年的幸福日子呢?可是就要到了失去这样时光的时刻了!别了,温暖的角落,别了,阿格拉芬娜•伊万诺夫娜;别了,傻瓜牌,还有咖啡、伏特加、甜酒——全得拜拜了!
叶夫塞不言不语地坐着,时而唉声叹气。阿格拉芬娜皱着眉头,忙着干家务活。她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心中的痛苦。这一天她闹气地斟茶,通常总是把第一杯浓茶端给女东家,今天她却把第一杯茶泼了,心里想,“谁也别想喝到它”,倔巴地忍受主人的责骂。她把咖啡煮过火,把鲜奶烧煳了,把手上的杯子也摔了。她没有把托盘轻轻地放到桌子上,而是碰得砰砰直响,开柜门、开房门时也弄得震天动地。她虽然没有哭鼻子,可是冲着所有的东西和所有的人发火使气。这大概是她脾性的主要特征吧。她历来有一肚子的不满,什么都不称她的心,老是怨这怨那的。而在她遭受这种不幸的时刻,她的性格便充分显示出来了。看起来她最生叶夫塞的气。
“阿格拉芬娜•伊万诺夫娜……”他默然而温柔地喊了一声,这声音同他那高大而坚实的身躯很不相称。
“你这鬼家伙干吗坐在这儿呀?”她回答说,好像他是头一回坐在这儿似的,“走开,我要拿毛巾。”
“唉,阿格拉芬娜•伊万诺夫娜……”他又懒洋洋地重喊了一声,边叹气边站了起来,待她拿到毛巾后,他立即又坐下了。
“光会叫苦!你这淘气鬼又要缠人!天哪,这是受的什么罪呀!老是缠人!”
她把勺子砰的一声丢进洗碗盆里。
“阿格拉芬娜!”突然从另一房间里传来了喊声,“你疯了!难道你不知道萨申卡在睡觉?怎么,离别的时候要跟相好干一仗是吗?”
“难道为了你就得像死人似的一动不动地!”阿格拉芬娜像蛇那样咝咝响地说道,双手使劲擦着杯子,仿佛要把它捏成碎片。
“再见啦,再见啦!”叶夫塞大声地叹息说,“这是最后一天啦,阿格拉芬娜•伊万诺夫娜!”
“谢天谢地!让魔鬼把你从这儿带走吧,这儿会宽绰些。挪开点儿,把腿横在这儿,人家怎么过去!”
他本想摸摸她的肩膀——看她怎么反应!他又叹了口气,可坐在那儿没动;本来他也用不着挪开,阿格拉芬娜也不是要他这样。叶夫塞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谁来填补我这个位置呢?”他说,又叹着气。
“鬼呗!”她生硬地回答说。
“上帝保佑!只要不是普罗什卡就好。可谁来跟您玩傻瓜牌呢?”
“就算是普罗什卡,那有什么不好呢?”她恼怒地说。
叶夫塞站了起来。
“您千万别跟普罗什卡玩,真的,别跟他玩!”他很不安地说,几乎带点威胁口吻。
“谁能阻拦我?就你这个丑小子吗?”
“宝贝,阿格拉芬娜•伊万诺夫娜!”他以恳求的声调说,并搂住了她的腰(要是她哪怕还有一点儿腰身的样子的话)。
她用胳膊肘往他胸前一顶,算作对他的拥抱的回答。
“宝贝,阿格拉芬娜•伊万诺夫娜!”他又喊了一声,“普罗什卡会像我这样爱您吗?您瞧着吧,他会瞎胡闹,没有一个女人他不纠缠的。我多正派呀!唉!您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儿!要不是太太的意思,那就……唉……”
他说到这儿叹息了一声,摆了摆手。阿格拉芬娜忍不住了,终于以眼泪来表达心中的苦痛了。
“您是要甩掉我呀,该死的?”她哭泣着说,“你胡说些什么呢,傻瓜!我会去勾搭普罗什卡!难道你不知道他没有一句正经话吗?他光知道动手动脚……”
“他也纠缠过您了?这个坏蛋!您大概不敢说吧?我要拿他……”
“让他来纠缠试试,他就知道厉害了!难道除开我,下人中就没有娘儿们了?我会跟普罗什卡勾搭!亏你想得出来!在他旁边待一会儿都恶心——这个猪猡!他动不动就搞人一下,他乱吃东家的东西,好像别人看不见。”
“阿格拉芬娜•伊万诺夫娜,要是有这样的机会(要知道魔鬼很厉害呀),你不如让格里什卡坐到这儿来吧,至少那小子脾气好,肯干活,嘴不损……”
“你又瞎想了!”阿格拉芬娜责备他说,“你怎么把我硬推给一个个男人,难道我是什么……滚你的吧!你们这些男人多的是,我会去跟人家勾搭吗?我可不是这样的贱货!我只跟你这个鬼厮混,看来这是我前世造的孽,我好后悔呀……瞧你瞎想一气!”
“您品德这样好,上帝会奖赏的!我心上的石头落地了!”叶夫塞喊道。
“你高兴了!”她又粗野地喊了起来,“有什么好高兴的——还高兴!”
她那两片嘴唇气得直发白。两人都默不作声了。
“阿格拉芬娜•伊万诺夫娜!”稍过了一会儿,叶夫塞胆怯地说。
“嗯,又有什么事?”
“我可忘了,从早上到现在我一口饭也没有吃呢。”
“光想着这些事!”
“伤心得忘了,宝贝!”
她从柜子底格上,从一大块糖后边拿出一杯伏特加和两大片火腿面包。这些都是她那关切的手为他早准备好的。她把这些东西塞给他,就像塞给狗吃一样。一片面包掉在了地板上。
“拿去,噎死你!噢,你呀……轻声点儿,别吧嗒吧嗒的吃得全屋子都听得见。”
她装出恼恨的神情,对他背过脸去,他皱起眉头瞧了瞧阿格拉芬娜,一只手遮着嘴巴,不慌不忙地吃了起来。
这时候大门口出现一个马车夫和三匹马。辕马的脖子上套着木轭。拴在辕枕上的小铃铛闷声闷气地、不由自主地摇着舌头,活像一个被捆起来扔进守卫室的醉汉一样。车夫把马儿拴在车棚的棚下,摘下帽子,从帽里掏出一条脏兮兮的脸巾,擦去脸上的汗。安娜•帕甫洛夫娜从窗子里一瞧见他,脸色刷地就变白了。她两腿发软,双手下垂,虽然这是她意料中的事。她振作一下精神,便唤阿格拉芬娜过来。
“你踮着脚轻轻地去瞧瞧,萨申卡是不是还在睡?”她说,“他,我的小鸽子兴许会把这最后一天睡过去了呢,那我就不能多看看他了。噢,不,你去不行!你说不定会像一头母牛似的闯进去的!我还是自己去好……”
她立刻就去了。
“你去吧,你不是母牛!”阿格拉芬娜低声叨叨说,一边退了回去,“哼,你雇了一头母牛!像这样的母牛你能有多少头?”
亚历山大•弗多雷奇自己迎着安娜•帕甫洛夫娜走过来,这是一个长着淡黄发的年轻人,正值青春年华,身强力壮。他欢欢喜喜地向母亲请安,可是一看到那行李箱和包袱,心里便感到不安。他默默地走到窗前,用手指在玻璃上画来画去。过了一会儿他又跟母亲说说话,无忧无虑甚至挺开心地瞧着那些为旅行准备的行李。
“你怎么啦,我的朋友,睡那么久。”安娜•帕甫洛夫娜说,“连脸蛋都睡肿了吧?我用玫瑰水给你擦洗眼睛和面颊吧。”
“不,妈妈,不用。”
“早餐你想吃些什么,先喝茶或是咖啡?我吩咐他们做了奶油煎肉饼——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妈妈。”
安娜•帕甫洛夫娜继续收拾着内衣类衣服,然后停下手来,愁苦地瞧了瞧儿子。
“萨沙 ……”稍过了一会儿她说道。
“您想说什么,妈妈?”
她迟迟地不说话,似乎担心什么。
“你去哪儿,我的朋友,干吗要去呢?”她终于轻声地问。
“什么去哪儿,妈妈?去彼得堡呀,为了……为了,……要……”
“听我说,萨莎,”她激动不安地说,一只手搁到他肩膀上,显然是试图做最后一次的挽留,“还有些时间,你再考虑考虑,留下吧!”
“留下!怎么可以呢!您看……衣服都放好了。”他说道,不知道想出什么理由好。
“衣服放好了?你瞧这样……这样……这样……不就没放好嘛。”
她掏了三次,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全掏了出来。
“怎么能这样呢,妈妈?我都准备好了,突然又说不去!人家会怎么说……”
他愁死了。
“我不是为了自个儿,而是为了你,才劝你留下的。你干吗去呀?去找快乐?难道你待在这儿就不开心?难道妈妈不是整天想着法儿去让你过得称心如意吗?当然,你到了这样年纪,光是妈妈的悉心关爱已经算不上幸福了,我也不要求这样。瞧瞧你的周围吧,大家都盯着你呢。那个玛丽娅•瓦西列耶夫娜的闺女索纽什卡 怎么样?怎么……你脸红了?她,我那可爱的丫头(上帝保佑她健健康康)多么爱你呀,知道吗?她三夜都没睡了!”
“瞧您,妈妈,说些什么呀!她是……”
“可不是,好像我看见……唉!为了留个纪念,她给你的手绢都锁上边,她说,‘我谁都不让,我要亲自在手绢上绣些记号!’瞧,你还要什么呀?留下吧!”
他默默地听着,低着头,玩弄着睡衣上的穗子。
“你能在彼得堡找到什么呢?”她继续说,“你以为在那里也会像家里似的过得舒舒服服?唉,我的朋友!天知道你会看到什么,会受到什么样的苦。饥呀、寒呀、穷困呀——你全得忍受。坏人到处有,好人难找到。荣誉嘛——在乡下也好,在京城也好——都是那么个荣誉。你没有看到彼得堡的生活之前,你生活在这儿,就会觉得你是天下第一。什么事都是这样的,我亲爱的!你受过教育,人又机灵又漂亮。我这老太婆,只剩下这么点快乐了,那就是看着你。你要是娶了媳妇,上帝会赐你一群孩子的,我愿意照看他们——你就可以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一辈子过得太太平平,用不着去羡慕任何旁人。而在那边,兴许没有好日子过,到那时候你会想起我的话……留下吧,萨申卡!好吗?”
他咳嗽了一声,叹了一口气,但半句话也没有说。
“你瞧瞧这儿吧,”她打开通向阳台的门,接着说,“抛下这样的地方你不觉得可惜吗?”
一股清新气息从阳台飘进房里。从屋前直到远处是一座面积挺大的花园,里面长着好多古老的椴树、茂密的野蔷薇、稠李和丁香丛。树木之间百花盛开,一条条曲径通向四方,再往前去是一座湖,湖水轻轻拍着湖岸,湖的一边洒满着朝阳的金光,湖水平滑似镜;另一边的湖面是深蓝色的,很像倒映在其中的天空,又稍稍泛着一层涟漪。那边的田野上绚丽多彩的庄稼随风起伏,那田野像半圆形的剧场似的延伸开去,连接着黑压压的森林。
安娜•帕甫洛夫娜一只手放在眼睛上边遮挡阳光,另一只手给儿子依次指点着各个景物。
“瞧瞧呀,”她说,“上帝把我们的田野打扮得多么美呀!知道吗,光从那片黑麦地我们就可以收五百石,那边还有小麦、荞麦,只是今年长势不如去年,看来收成会差一些。而林子呢,林子长得多繁茂呀!你想,上帝多么伟大英明!我们这片地段的柴火差不多可卖千把块钱。还有野兽野禽呢,这些也值钱着呢!要知道这一切全都是你的,亲爱的儿子呀!我只不过是你的管家呀。你瞧瞧这个湖,多么美呀!真是天上胜景!鱼儿在快乐地游呀游呀:只有一种鲟鱼我们得花钱去买,而鲈鱼、鳜鱼、鲫鱼都多得不得了,足够我们自己和下人们吃的。那边草地上还有你的牛和马在吃草。在这儿你是万物的唯一主人,而在那边没准人人都可以任意支使你。你想离开这样的宝地,还不清楚去的是什么样的地方,说不定掉进深渊了呢,上帝宽恕我说得难听……留下吧!”
他沉默不语。
“你没有在听我说,”她说道,“你这样死盯盯地望着哪儿呢?”
他不言不语,心事重重地以手指着远方。安娜•帕甫洛夫娜瞥了一眼,脸色都变了。在那边田野中间,有条道路曲曲弯弯地延伸到树林的后边,它就是通往人间福地、通往彼得堡之路。安娜•帕甫洛夫娜沉默了几分钟,以便集中一下气力。
“原来是这样!”她终于灰心地说,“好,我的朋友,上帝保佑你!你就去吧,要是你这么想要离开这儿——我不留你!至少将来你不会说:是母亲断送了你的青春,误了你的一生。”
可怜的母亲呀!这就是对你的母爱的酬报!那是你所期盼的结果吗?再说,做母亲的并不期望什么酬报。母爱是盲目的,它不计得失。你变得了不得了,光荣得很,你变得又帅气、又傲气,你的名声扬四海,你的事业震五洲,你的老母亲会乐得脑袋直晃,她会掉泪,会欢笑,会满腔热情地为你祈祷个没完。而做儿子的大部分都没想到同母亲共享荣华。反过来说,假如你意志消沉、才智有限、长相丑陋、疾病缠身、心受创伤,最终你受到人们的排挤,在他们中间失去了你的位置,而在母亲的心坎里却总是为你保留着一席之地。她会把相貌丑陋、失意潦倒的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会为他更加长久更加热情地祈祷。
怎能把亚历山大称之为缺乏感情的人!就因为他决心离家远行吗?他已二十岁了。打小生活一直向他微笑。母亲呵护他、娇宠他,就像人们对待独生子一样。保姆对着摇篮为他哼唱曲子,祝愿他将来走着黄金之路,享受荣华富贵,而且无病无灾。老师们常说他会鹏程万里,大有出息。当他回家的时候,邻居的闺女也朝他微笑。连那只老公猫瓦西卡对他比对家里的其他人都更加亲热。
他只是从传闻里听说有什么痛苦、眼泪、灾难,就像人们知道某种尚未显现,但潜伏在人们身上的传染病一样。因此他觉得前途是美好的、光明的。有某种东西吸引他向往远方,但究竟是何物,他却不甚了了。远方隐约闪烁着迷人的幻影,可他无法把它们端详个分明。又听到一些纷杂的声响——时而是荣誉的呼唤,时而是爱情的呼唤。这一切使他的心甜滋滋地直发颤。
家里这块小天地很快令他感到太狭小了。自然的景色、慈母的爱抚、保姆和全体下人的崇敬、柔软的床铺、美味的佳肴、瓦西卡的鼾声——所有这些在人生的晚年会觉得特别可贵的东西,他都乐于用它们换取那种尚未见识过的、极富吸引力的神秘而美好的东西。就连索菲娅的爱情,那柔情似水的无比美妙的初恋,也留不住他。这种爱情对于他算得了什么呀?他幻想着一种伟大的激情,它不怕任何艰难险阻,能建立丰功伟业。他对索菲娅的爱只是一种微小的爱,他期待一种伟大的爱。他也幻想去造福祖国。他勤奋地学了很多知识。文凭上写明:他通晓十多门学科,懂得五六种古今语言。而他最向往的则是作家的名声。他的诗作令同学们惊叹不已。他面前伸展着许多条道路,似乎一条胜于一条。他不知奔哪一条好。不过有一条便捷的坦途他却视而不见;要是他当时看见了,也许就不想离家远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