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庄传》:
当时,金山、玉柱中间夹着杨金丽,背对着高入云端的杨树行子,坐在河边,望着轻轻流淌的淝河水,嗑着瓜子,谈笑风生,因为时值秋天啊,哥俩可真是“秋风得意”。我们这帮鸟孩子在柏油公路这边,躲在杨树行子里探头探脑,急得抓耳挠腮,除了两男一女的朗朗笑声,啥话儿也听不到半句。
可是,就像高老庄唱大鼓书的高麻雀开了书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良宵苦短,噩梦夜长。”以前我们这帮鸟孩子哪里懂得是啥意思,总以为是句咒语,但眼前发生的这个事情,让我们都懂得了这是句话不是咒语——这行句子刚写完,就见柏油路上一辆摩托车由北向南疾风般地过来了。我们这帮鸟孩子一看,再没个敢吱声儿的,缩回脖子,收回脑袋,躲在树后,半天不敢探头望一望。
这个骑摩托车的人就是大咪咪杨金丽的哥哥大洋房。
大洋房真名叫杨放。
那时候,杨放是我们淝河乡的治安民警,也不是正式的,仗着他爹杨乡长,硬给聘用上了。靠他个胖娘,整天穿一身蓝色的警服,好像当时这种颜色的警服早淘汰八辈子了,他还滚龙袍似的天天穿身上,一分钟也不脱下来,美不死的骡子一样。杨放不仅天天穿着这个警服,腰里还天天别一把没撞针的报废手枪。不管集上还是乡下,有个纷争还是打个架啥的,他就这身行头过来了,也没有旁的处理方法,报废手枪一拍,双方先罚了款再说。因他长得膀大腰圆,有几分憨劲头子,又有几分半吊子劲头子,全乡人民都叫他俄罗斯建造的大洋房。我们李庄的人比较理智,也喜欢简略,就叫他大洋房。
这会儿,大洋房撞见他妹妹和两个半大不大的鸟孩子坐在河边嗑瓜子,那给撞见小偷在他家里偷金条元宝细瓷盘子有啥区别?摩托车一停,拔出报废手枪就过去了。人还没到跟前,那三个值大价钱的就站起来了,一个女的傻呵呵地笑,两个男的也跟着哈哈哈,好像还没醒过神来,也没想起来快跑。我们这帮鸟孩子隔条柏油公路,又躲在杨树行子里,心急得不得了,也听不见他们是咋交谈的,反正就见大洋房,啪,给了金山一记大耳光,打得金山原地转三圈还没停下来,又砰,给了玉柱一拳,打得玉柱倒退三步。接着大洋房虎着脸,一把拽住杨金丽,大步流星走向摩托车。我们只眨一下眼,大洋房骑着摩托车驮着杨金丽,好似江洋大盗抢了个花不溜秋的大闺女,一溜烟跑出三里地了。金山、玉柱哥俩面面相觑好大一会儿,才开始一边嗑瓜子,一边眯着眼,向遥远的摩托车大行注目礼。
我们这帮鸟孩子难以表达内心的感受,难以承受内心的困惑。顿时,一个个笑得抱着树喘不出气来,那疯狂样子好似抱树大哭一般。
当然,这也没有影响金山、玉柱的好心情,笑嘻嘻地把那么大一袋子瓜子拎过来,让我们欢天喜地地嗑半天。大蚂虾城东嗑着瓜子,嘴皮子也闲不住,问金山、玉柱,刚才大洋房打你俩,你俩咋不还手?一个扫堂腿,管叫他掉仨大牙!膀脸越南也笑话他俩白学了几年捶,人家打你俩,连点反应也没有,真敢给你俩的师父丢人。金山也不生气,吐着瓜子皮,指着越南的膀脸说:“鸟孩子就知道打架!吃着人家的瓜子,还要和人家哥哥打架,还讲不讲理了!以后还想和人家拍屁股?拍你爹的大膀脸吧!”金山这话说得够缺德的。因为越南的爹李四两头大如斗,脸大如盆,越南的爷爷也是这样的造型,也就是说,越南的膀脸是祖传的。我们那儿的人没啥文化嘛,说话都这样,打人专朝脸上打,挠痒专朝痒处挠。论说金山这样说话等于揭人家祖上的短处,咋说也得打一架,不过也分场合,场合不对,这样说话难免一场血殴,场合对了,大家扬眉一笑就散了。所以,此情此景,事关拍屁股的惬意事情,膀脸越南和我们一帮鸟孩子龇牙一笑,也就乐陶陶了。不过我们也得到一个教训,那就是:拍屁股这个事情虽然很诱人,但风险也很大,拍不好就会挨耳光,而且一个耳光就能打得你原地转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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