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的梦境:查特·盖佐短篇小说精选》:
在我们重逢后第二个月里的一天,我突然病了。我遵守神圣的诺言,在写给母亲的一封信里告诉她,我需要卧床休息。我得的是流感,晚上开始发烧。那时,空气仿佛都稠密得像油一般,所有的一切都浸润在湿软、温暖的液体中。所以,这就很容易理解我觉得橱柜向一边倾斜,天花板也开始慢慢向我靠近。这时,我们会对壁炉产生恐惧,因为它有时黑压压地向我们倒来,有时又像只灰色的小猫,慢慢靠近角落。物体和人中间好像游动着许多绿色成群或落单的圆球,它们时而聚成堆缓慢地移动,时而又各自分开。一切都让人恼火,还叫人犯晕。
我醒来时,桌上亮着灯,我看见房间的角落里躲着几个瘦小的绿色圆圈。房东太太正好生完火。我突然想起了艾丝缇,她今晚肯定在等我。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信件匣中抽出信纸,给她写道:请千万不要因为没有等到我而生气,我生病了,吻你千万遍。接着我又昏睡了过去。
我醒得很早,从窗口望出去,正好看见僵直地立在眼前的棕色防火墙。我思前想后,回忆上次我在家病倒后的那个早晨。父亲醒来后,走到我的床前,给我量体温,检查眼睛、喉咙,然后就去洗漱。佣人们踮着脚尖慢慢地走过房间。我从床上往外看时,街上的商店都陆续开门了:米什科尔茨·伊斯特万书店及纸制品经销商、罗威·尤若夫墓碑、史努策·雅克布盐面铺、柯奇士·曼尼黑理发店,都亮起了灯箱。在经历痛苦之后,人都会想要放松,因为他们不用去上学,即使想去上学,也会被阻止。大家在另一个房间里铺餐桌,传来一阵瓷器和银器叮当碰撞的声音。女佣在壁炉边烤早餐的面包片,母亲过来问我睡得怎么样,还答应早上为我读书。善良的房东太太搅扰了我的回忆:她为我端来咖啡,还和我交谈,但这一切都无法和在家养病的幸福感相提并论。
早上我感觉不错,读了会儿报纸,间歇还小睡了一下。我没有胃口,午饭什么都没吃;下午又有点发烧。有人来敲门时,我正无力地呆滞地盯着防火墙上方那片亮灰色的天空,眼前一片晕眩。艾丝缇推开门,坐在床边,亲吻我的额头和脸颊。她为我调整了枕头的位置,拉了拉皱巴巴的床单,接着脱了外套。奇怪的是,她怎么那么随意、可爱……就像当年做女佣时那样,用手梳理着头发,浑身独特的女人味散发着迷人的光彩。她说,我不能说太多话,把被子掖到我的脖子下,让我发汗。我顺从地接受,但有个条件,就是她要给我念书。安徒生大叔的那本破烂、褪色的书就躺在柜子上我的笔记本和厚重的医书中间。她翻到《白雪公主》那篇,给我读了起来。读完时,夜幕早已降临。
艾丝缇煮上茶水,然后差人拿来了台灯。接下来要读的是《接骨木树妈妈》,这篇适合发烧生病的孩子。艾丝缇慢悠悠地读着,时而停下来,去泡点茶,往里面挤点柠檬汁,放在盘子里端给我。时而又坐下,继续读故事。此刻,外面响起了门铃声。不久就听到门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母亲走了进来。
我因不安而明显有些结巴地向她打招呼:
“您好,亲爱的妈妈!”
母亲也问候了我一下,抚摸着我的头和手,盯着我的眼睛。我看到,她并不紧张,十分从容地应对我的忐忑。
“感谢上帝,你不太烧了。”母亲同时看了看艾丝缇,她从椅子上站起来,鞠了一躬。
母亲的脸上掠过一丝久违的严肃表情。我相当惊恐,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妈妈,我们在读安徒生童话,”我突然开口道,“正读到《接骨木树妈妈》那篇。我喝的是她煮的茶。”
母亲微笑了一下,问道:
“你们接下来还要读哪篇?”
“《白雪公主》。”艾丝缇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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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斯托拉尼·戴若(匈牙利西方派作家、翻译家)
★查特·盖佐在世纪之交,创造了一种独特的文学潮流。他的作品,在我看来,是最具可读性的。
——萨伊贝伊·米哈伊(匈牙利科学院博士、文学研究协会会长)
★查特无疑是现代文学中的先驱……在对巴托克和其他匈牙利音乐的发掘过程中,他完全展现了一个艺术家的风度。作为作家,他力图在特立独行的写作风格中展现出其在音乐和写作上的双重天赋。
——豪伊杜·亚诺什(匈牙利科学院研究员、评论家)
★重新认识查特,对我们这个时代中出现的问题有相当深远的意义,这些问题与其作品中的某些现象在本质上有相似之处……孤独、自闭、自我毁灭的各种形式、扭曲的性格等造成的压力都在折磨着人类。
——霍蒂·伊娃(匈牙利作家、评论家)